(APH/黑塔利亚同人)鲜花的山岗(26)

作者:远方的小白桦/白桦与红霞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那年冬天,人们在山洞里布置了指挥部,在冻硬了的大地上挖出土窑。人们想方设法地联系那些同情游击队的工厂主和农场主,把寒衣和面粉运到根据地里来。如果可能,就下山袭击法西斯的补给车队——然而这样的机会很少,也很难成功。

有一回,罗维诺在山谷里用石块砸死了一只冻得神志不清的山鸡。鸡肉留给了妇女和伤病员,男子汉们每人只分到一勺汤。就是这么一小勺,让基尔伯特意犹未尽地品了许久,活像是在享受一杯上等的佳酿。

“嫉妒本大爷吧,姑娘!”他向着丽莎探过身去,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真的,鸡汤比鸡肉味美多了。”

“好一个自作聪明的骑士,骗谁呢!”吉卜赛姑娘放下啃了一半的鸡翅,小小地翻了个白眼,“把味道更好的东西留给自个儿,这就是骑士做的事情?”

“眼馋了吧。可凭什么要把汤留给你?你又不是本大爷的媳妇……”

尽管人们习惯了以黑面包和玉米粥度日,可是谁也没有忘记肉的滋味,就像谁也没有忘记即将到来的新年一样。

一生中还能有别的什么时候,能够比孩提时代更加盼望新年的降临?游击队员们来自天南海北,每个人记忆中的童年自有不同的模样——有的枞树上缀满了昂贵的礼物,有的枞树只能以朴素的针叶触碰冻裂了的小手。然而,无论对于富孩子还是穷孩子,碧绿的新年枞树都仿佛在许诺:这一年将有新的幸福。哪怕后来生活狠狠地欺骗了每一个人,人们也会记得自己曾无邪地相信过……

这是1943年的最后一个清晨,罗维诺决定再到山谷里去碰碰运气。

山谷里铺满了昨夜落下的白雪。也许是白雪把蓝天洗净了,也许是蓝天把白雪洗净了,目之所及一片晶莹剔透的光辉。罗维诺伸手撑在一株高大的云杉树干上,指头感觉到了粗砺的树皮和袭人的寒气,微微发痛。只有死人和冷酷无情的人,才感觉不到痛。

仿佛就是为了再见一见这白雪覆盖的山谷,再摸一摸这粗糙冷硬的树皮,当初他单枪匹马地从敌人的掌心里逃脱出来,就是值得的啊。

“发什么愣?”

云杉树枝上的雪片纷纷扬扬地洒了他一身。他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去,正看见安东将手撑在树干的另一侧。两三片雪花儿缀在微翘的睫毛尖上,眼看着就要融化了。

“瞎咋呼什么!我好好地听着山鸡的动静……全让你这傻子给吓跑啦!”

安东大笑起来。别说山鸡,就连熊瞎子都会被这笑声给吓得逃之夭夭的。

“别强求,小家伙。天寒地冻的,上回没准儿是你撞大运了……”

“你瞧不起我!果真是自以为是的城里人,明明什么都不懂……”罗维诺富于自尊地抬起了下颌,“小时候没有在山里游荡过的人,也好意思谈论山的事情?”

他看见了安东迷惑不解的神情,觉得无比自豪。富足也好,贫困也好,童年至少应该有一段记忆,能让人在多少年后还能够拿出来炫耀。比如说踩着松软的积雪,跟爷爷一起进山打猎……尽管罗维诺九岁以后就住在城里了,但是就冲着这一段经历,他将永远骄傲地宣称:自己是在维查利雅的山沟沟里长大的。

永远忘不了那白雪薄铺的青石小路,多少维查利雅人踏着它进山出山。不管天气多冷,只消爷爷披上大衣,拿起猎枪和网子,轻轻地打个唿哨,罗维诺一下子就会蹦到雪地里去了。

就像所有的小孩子一样,那时罗维诺有一百只眼睛和一百只耳朵。他看得见狐狸在灌木丛边留下的脚印;也看得见跳来跳去的知更鸟那鲜艳的胸脯。他听得见寒风在树梢掠出一阵嘹亮的口哨;也听得见啄木鸟耐心的笃笃笃笃,这啄木声会抖下一片干爽刺人的雪粉落到衣领里。

真想摸一摸爷爷那支棒极了的猎枪啊!可是爷爷说了,七岁的孩子摸枪太危险。他有点委屈,心想如果是费里西安诺的话,爷爷一准儿就答应了。但无论是费里、契亚拉还是爱丽丝,可都更愿意比一比谁堆的雪人最漂亮。

有一次狩猎将永远留在他的心里,即使连安东也不告诉……那是整整十五年前的除夕,爷爷再一次拒绝了罗维诺学枪的请求。趁着爷爷搜寻猎物,他偷偷地跑开了,决心要向爷爷证明:即使单枪匹马赤手空拳,他也一样能行。他在自己的雄心中沉醉不已,连蹦带跳地扑向雪地上窜出的兔子、小鹿和山鸡。他什么都没有逮着,却不知不觉地跑出了很远……当他觉得疲倦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下来了,山谷里忽然就静悄悄的、静悄悄的……

他看不见爷爷,看不见维齐,看不见家。他在雪地上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跑着,从前听说过的那些鬼故事,全都涌到脑海里来了。他真想大哭一场,可是这样的话,泪珠儿大概会在脸上冻成冰的……就在那时,从不知什么地方扑棱棱地飞出一只山鸡,落在他面前的雪地上,红尾巴绿胸脯衬着白雪,真漂亮。

一瞬间他忘记了所有的恐惧。罗维诺蹑手蹑脚地靠近前去,屏住了呼吸,心却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山鸡睡意朦胧地唠叨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忽然,他跳起身来,牢牢地将它扑在了手心。

他所在之处是个小小的斜坡。咯咯乱叫的山鸡扑腾着翅膀,和他一起滚了下去。他的脚脖子崴着了,脸颊被雪地里探出的一根小树枝划了个口子。然而狂喜和骄傲却烧透了他的心:这是他自己的第一次狩猎啊,这是他自己的双手从亚平宁,从世界得到的第一份宝物。

就在那时,一双大手将他从雪窝子里抱起来,他的整个小小的身子都感觉到了一处温暖又坚实的怀抱。如果那时,他的年龄再大一点的话,罗维诺就应该能想明白:爷爷是从一开始就悄悄跟在他身后的,为的是要看一看他是个怎样的孩子。可是,他才七岁呀。他只能缩在爷爷的怀里,为了所有的恐惧和骄傲,也为了疼痛的脚腕和脸颊,毫不羞愧地放声大哭起来。山鸡温顺地伏在他的怀里,他的小手轻轻抚摩着它美丽的羽毛。

……整整十五年过去了,又是一个除夕。罗维诺在更远处的山里,和游击队在一起。爷爷在毁灭了的维查利雅,和奶奶的全部生命在一起。

爷爷仍旧保留着那样的习惯,每天清晨在村前的矮坡上看着家乡的土地,就仿佛维查利雅的守护神。他年轻的时候确实俊美如同神祗,即使上了岁数也称得上漂亮。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的模样终于和他的年纪一样老了。

邻居家还有一座勉强算得上完好的房子,他就在那里住,总算是没有冻着。饥饿也没有来折磨他,他在自己家废墟下面的地窖里,挖出了足够吃一冬的面粉、黄油和鸡蛋。赫西丽雅从前总是说:什么时候他们家都不会饿肚子,除非女主人升天。瞧瞧吧,赫西丽雅,赫西丽雅,真是前村后庄头一个能干的主妇啊。

罗慕卢斯就用自家剩下来的那个炉灶生火做饭。赫西丽雅从前还说过:家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灶台。事实如此,灶台的历史和文明的历史一样长,灶台养活了整个世界。听听吧,赫西丽雅,赫西丽雅,别看你一个字都不认识,你那些朴素的语言中有过多少真理啊。

新年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冷,他却越来越离不开露天之下自家的炉灶了。他常常靠着砖砌的炉壁,感受着从中传来的暖意,然后就可以笑了。罗慕卢斯笑了一辈子,无论劳动、无论嬉戏、无论痛苦、无论欢乐。

昨夜的积雪还没有消融,这天黄昏又飘起了朵朵白花。很快,毁灭了的村落连同辽阔的山野,都像新娘似的披上了美丽的白纱。新娘总是美丽的,即使是相貌平平的赫西丽雅,四十多年前在婚礼上那羞涩的一笑,比希腊和埃及的美人儿们还好看哪。

罗慕卢斯仍旧倚在自家炉灶边,不舍得回邻居的房子里去。他仰头向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觉得它们全都是星星化成的。星星全都落在自家的老苹果树和老梨树上了。亲爱的两棵老树,还是当年新郎和新娘亲手种在窗外的。后来,他们的三个儿子在树上吃果子;再后来,就是四个孙儿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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