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却睡得并不安稳,连缀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境。
在其中一个梦里,伊万梦到他上完课收好讲义正要往外走,背后突然追上来一个人拉住他,回头一看正是王耀。他先是震惊接着便是狂喜,抓着对方的肩膀叫他:“小耀!”
王耀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浅浅地对他笑了一下,把手上的书展开对着他,指着书上的内容问他:“布拉金斯基教授,您能再详细解释一下这句话的语法现象吗?我不是很明白。”
伊万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这是在做梦。无论如何这状况都太牛头不对马嘴了,起码他自认自己还是个研究机械的。但他并不想醒来,只是出神地看着王耀。对方带笑看着他,眉眼神态一如既往,歪着头轻声唤他:“布拉金斯基教授?”
伊万心里漫上点点的悲哀,他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念想罢了。他多希望一切就像这梦里一样,多希望他们能够跨越时光重新在现在认识,没有国家没有利益,他们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简单地相识相知相爱。他又希望他们分别后的这几十年真正是南柯一梦,等他醒来还能一切如故。
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终难牵手。*
他们错过了太多年,逝去的那些冬天再也追不回了。
Fin.
\* 注:化用自李健-《贝加尔湖畔》的歌词。
《长冬如许》后记
这篇文章最开始的想法大致是去年夏天形成的。那时候看了一点沈志华先生的《苏联专家在中国》,讲到苏联撤走专家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话:“当火车起动的时候,我的翻译哭了,我也非常伤心。”我当时便想国家无情人有情,不管中苏官方怎么撕逼,人民之间的感情还是很动人的,于是脑洞了这个苏联专家x翻译的故事,还写了个开头。
后来因为一直很忙而且觉得自己对那段历史有很多不了解,一直没有真正下笔写。中间把《苏联专家在中国》看完了,也查了很多资料,今年暑假终于有信心要开始动笔了。大家应该也发现了吧,我最后私心把车站送别那一幕写进小说里了。我真的挺喜欢那个场景的,如果以后有机会出本的话我一定会给这个场景配一张图。
各方面还是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反正文章没写出来之前在脑内永远是最好的(笑)文笔还有待提高,不过剧情总体上还是满意的。中间大概50年的跨度,从中苏蜜月期,到后来分道扬镳之后各自经历的苦难,算是把我心里对那段历史的很多想法都写出来了。写完的时候有种言尽于此的感觉,如果没有好梗大概不会再想写这段历史相关的史向露中了,以后还是写点轻松愉快的ww
最开始想要表达的就是小人物卷入大的历史事件时那种对命运无力的抗争,大概就是两个人无论怎么努力还是不能在一起的故事,所以一开始基本就定了一定要BE。后来写着写着也加了点别的东西,比如社会对同性恋的歧视压迫,伊万结婚那里其实是想说同妻(或者再说大一点是爱情和婚姻的选择)。这些其实都是附加的了,最开始想写的内容最后表达出来了还是很开心。
关于人物也有很多想法,但是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就不给自己加戏剖析太多了。大多数人物我都很喜欢,不管是主角配角还是原创人物。倒是我希望大家不要讨厌任勇洙和王春燕,其实他们作为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很多事情虽然现在看来过火,那个时候是很自然的选择吧。还有任勇洙基本是来背锅的,我刚开始只是觉得任勇洙这个名字可以假装是中国人才用他的,不过性格意外地很合适(笑)作为一个韩国人辛辛苦苦到中国来背锅,简直是国际主义。
这文里的原创人物有点多,还好大家也不嫌弃。一方面实在是原著里找不到这么多中国人,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我的一个习惯,觉得部分配角使用原创人物反而能把非原创的人物凸显出来。
写完了真的非常开心٩(๑>◡<๑)۶ 粗略一算竟然超过10w字了,开始动笔的时候是完全没想到的(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是两更完结…)因为立了flag说这周内要完结,其实最后写得稍微有点草率,当然开学了时间不多,心里也希望把这种耗精力的长篇尽快完结。之后有空可能还会对这篇文做一些细节和语言上的润色,但大体剧情走向不会变了,这样看来这文也算是完全成型了。说实话好几次竟然写着写着突然就开始哭了,被自己写的文给虐到了感觉好蠢(笑)
写作过程中意外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和鼓励,是你们一直支持我写到了最后,鞠躬感谢!因为这篇文认识了很多小伙伴,尤其一些经常给我评论的小天使,爱你们,以后也一起愉快地萌露中吧!再鞠躬,谢谢看到这里的所有人~
——以沫,于2017.09.03
【露中】金色年华
《长冬如许》的Alternative Ending,是收录在个志中的新番外。应该很多人都看过了,文末有后记。
AE:一个考虑过甚或已经写出来的故事结局,最终因为采用其他结局而弃用。一般认为与故事的正则叙事无关。
设定:1993年伊万没有受伤,最终到中国来了。
BGM:CLANN - I Hold You
谨以此文向他们的爱与勇气致以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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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惋惜我的青春良辰
1
“教授,您看,那就是东方明珠塔!”经过陆家嘴时,崔筱指着车窗外兴奋地说,“还有旁边的金茂大厦,才刚盖好没多久哩!”
伊万正在摘下口罩。他一上车就把眼镜和帽子摘了,在密闭空间里一直戴着口罩似乎也不必要。他顺着崔筱手指的方向看去,对岸两幢高耸的建筑鹤立鸡群。随着车子的移动,清晨阳光依次照亮外墙上的每一个反射面,粼粼如微波的湖面。
出租车司机也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这可是全国最高的大楼,老气派噶!”
“这也算不上什么。”崔筱说,“美国的帝国大厦侬晓得伐?六十年前就有这么高的大楼了,比这个还高!那才叫气派哩。”
“六十年前?那老早了。”司机说。
“可不是!而且多久盖完侬猜猜看?”崔筱来了兴致,向前扒着副驾的椅背和司机说话,“金茂少说盖了三四年,美国盖帝国大厦拢共就一年。”
“瞎三话四,这么高的楼一年怎么盖得好?”司机不相信,“三四年要有的。”
“我骗侬作甚!”
……
伊万不能全听懂。他已经在哈尔滨生活了三年多,不谦虚地说,中文比过去好得多。简单的日常对话不成问题,但带着南方口音的口语就在能力之外了,只大概明白崔筱在说美国。
崔筱很喜欢美国,这是显而易见的。几分钟前出租车经过一栋白色洋楼时,崔筱告诉他二楼原本是是肯德基。那是上海的第一家美式快餐连锁店,她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便是1990年,他们一家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队,终于坐进了刚开张没几个月的肯德基。肯德基是品质的象征,按崔筱的话说:“几个小时卖不掉就扔了,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比起崔筱的憧憬和向往,伊万对美国有完全不同的情感,一种更为老派——或者说是陈腐——的看法。尽管如此,要是崔筱想和他说美国,他也总是微笑倾听。正如伊万这些年来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的那样,他已经过时了。他不明白美国文化的魅力,但年轻人都喜欢美国,美式快餐文化在苏联也受到追捧。
1990年1月31日,莫斯科第一家麦当劳的剪彩仪式上,自由的福音用俄英双语被宣讲。店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市民们裹着厚厚的冬衣,涌向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那里自由、快乐而丰饶。队伍绕着普希金广场,一圈又一圈。广场中央的普希金铜像低垂眉眼,沉默着思索着,用他永恒平静的目光,注视这场大众文化的狂欢。
伊万排队去吃麦当劳,自由味的炸鸡让他肠胃不适;摇滚乐在大街小巷响起,但他僵硬的腿脚已经跟不上节拍。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在凋零,就像他自己。痛苦、悲愤而失望,他追不上国家变化的步伐,这不再像是他的国家。于是他当了逃兵,他逃到中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