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经理抬了下眼,“只有圆圆本月的KPI排进了全省前十,第六名,继续努力。”圆圆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可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小路,第十一名,”经理的口气凝重起来,“发现操作失误之后,努力补救,总算还没有太难看。”
“事先我们说好了,谁得了倒数前三名,就要罚款。”经理挺起了身子,“靳璟,下午下班前,把罚款交上来。”
靳璟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没敢看经理的脸,但她知道,其他同事精亮的目光已经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我会努力的,继续改进工作……”
“我都听腻了!”经理勃然大怒,“你瞅瞅你的同事,再瞅瞅你自己!学历最高,干活最差,一开始我对你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还拖累了整个部门呢。”圆圆斜睨了靳璟一眼,小声嘟哝着。
“你今天,别在我眼前晃了,去跟行政部到绒草广场做宣传吧。”靳璟听了这话,有如大赦一般,赶紧站起了身。
“还有,我郑重地告诉你,”经理看着她满是恐惧的脸,“下个月KPI还是这样的排名,你就不要来上班了。”
靳璟和行政部的同事坐在车上时,才慢慢回过味来,自己去的方向,正是自己最不愿去的地方,但是在疾驰的车中,已经没办法下车了。
绒草广场,已经有几家公司支起了摊位。今天的天色并不晴朗,流云将阳光挡了个严实,而春风也并不温柔,将摊位上的宣传手册吹得七零八落。
靳璟缩着肩膀,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石头,压在桌上的宣传册上。“靳璟,我们要发放的纪念品在绒草酒店前台存着,你去拿过来。”靳璟听了,愣在原地,没有动。“你听见了没?”同事的声音又大了些。
摊位上围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没有人再理会靳璟。“靳璟,快去啊!”有人探头喊了一句,靳璟只好慢慢往酒店走去。
绒草酒店,欧式风尚的装潢殷实典雅,地面上铺着能映出倒影的地砖,满目都是奢华堂皇。靳璟小心地迈着步子,生怕滑倒在光亮可鉴的地砖上。
前台没有人。靳璟四下张望,不经意的一瞥,东边的偏厅前花团锦簇,与冷清辉煌的大厅有些格格不入。她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
她立在原地,渐渐的脚有些发酸。正不知所措时,她的电话响了起来。“靳璟,纪念品拿到没有,人都在摊子前等着呢。”
“前台没人……”
“那就找找啊!”那边有些急,挂了电话。
靳璟一时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忽地,她眼前一亮,见着个女招待,于是赶紧上前说明来意。“我知道了,纪念品经理拿着呢,她在偏厅帮忙,我带你过去吧。”女招待说着,便微笑着为靳璟引路。
靳璟只得随着她,往偏厅而去。
偏厅门前,摆满了百合和鸢尾,散发着阵阵香气。门口还摆放着花篮,绶带上写着“秦阳 赵晓雅百年好合”。靳璟只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着头跟着女招待走进了偏厅。
偏厅中,到处是热烈似火的红玫瑰,大厅的一角,钢琴演奏和提琴手组成了小型室内乐队,陶醉地演奏着“如歌的行板”。大厅中人不多,来往的人们都穿着礼服,面含笑意,端着葡萄酒杯轻声聊天。
靳璟的目光不由地四处望着,目光游离间,她突然定住了。
香槟塔后面,秦阳和他身旁穿着淡色晚礼服的女子一起,手执香槟,将瓶中的琼浆玉液倒在塔尖的香槟杯中,顿时,清澈的气泡酒液顺着塔尖往下流,涓涓如溪,香气四溢。
衣香鬓影间,他的眉眼温柔如玉,全然没了平时的冷峻平淡。曾经在黑夜中鬼魅般的女人,此刻也褪了戾气,娇俏依人。
看着那两个人亲昵相依,竟真如璧人一般,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可能把他们分开了。
靳璟有些失神,只见香槟塔已经溢出美酒,恰逢演奏终了,秦阳和赵晓雅在家人和宾客的祝福与掌声中相拥而吻。暖色的灯光洒在二人的头顶,将他们笼罩在灿烂之中,宛如仙境。
一片喜气中,当然没人注意到她。
靳璟捂住发酸的鼻子,转过身,随着大堂经理走出偏厅。滴滴泪珠还是没有忍住,掉落下来,砸在手指上,热热的。
傍晚时分,靳璟和众人才收了摊。告别了同事,她无暇仰望天边流苏夕云和胭色的晚霞,悠悠逛逛地往回走。
路边的大型超市前放着促销的广告,四面八方的人下了班,络绎不绝地走进超市。靳璟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进了去,推着购物车,尽量不去看三三两两一起亲昵购物的情侣。
拎着两大袋东西,靳璟打开了家门。
季繁希还没有回来。好几天了,靳璟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她开始麻利地洗菜、切菜,将食材下锅。
西蓝花炒大虾、红烧肉炖土豆,末了,靳璟将一锅乳鸽红枣汤端到了桌上。她坐在餐桌旁,木然地看着这些菜。似乎……没错,都是那个人喜欢的。靳璟低下头,使劲地揉了揉脸——那个人给自己留下的印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消失不见,随风而去。
靳璟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过手机,是季繁希的微信:小璟,我临时加班要到很晚,不用等我了。
她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烦躁袭上心头。是的,空荡荡的公寓,又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
她拿了几个盘子,将饭菜扣好,自己也失了大半胃口。靳璟忽然想到了什么,径自起了身出门。
裴英秀坐在家中的电脑前,颓萎地盯着文档上的几个熟悉的字:“退役报告”。
在基本信息栏中,裴英秀慢吞吞地敲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的目光一转,又落到了“运动员申明”那两行字上:本人决定退役,不再参加任何由国际体育组织、全国或省级单位单项协会主办的比赛,请不再将我列入反兴奋剂中心的兴奋剂检查计划中。
这两行字,无论什么时候再看,裴英秀总觉得刺眼,心跳加速,连呼吸也跟着不顺畅起来。他终于没再写下去,刚关了电脑,就听到了客厅传来敲门声。
靳璟站在门外。
“靳璟?”裴英秀有些意外,“有事吗?”
“额……”靳璟竟一时忘了怎么说。
“进来吧。”裴英秀微微一笑,让了让身子。
靳璟只得进来。她略微扫了眼这个单身汉家中的陈设。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灰色的墙纸,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和他平素暖暖的笑格格不入。墙上没有过多的装饰,落地窗旁的墙角,悬着一把插着剑鞘的长剑,若隐若现的半藏在窗帘一侧。
“请坐,”裴英秀对突然到访的客人有些无措,“我去倒水。”靳璟那句“不用麻烦了”还没说出口,裴英秀就一溜烟地进了厨房。
她坐在奶白色的沙发上,见着沙发一侧还搭着他的黑色运动衫。一旁的矮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靳璟凑过去看了看,照片里的人正是裴英秀,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青涩俊朗,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直襟比赛服,手持长剑,跃身而起,英姿飒爽。应该是比赛时的抓拍掠影。
靳璟又坐回沙发,觉得有些累了,索性靠在沙发背上。满屋中并没有单身男子家中常有的所谓“男性荷尔蒙”味道,反而整个客厅有一股极淡的青草味。靳璟正在脑中搜索是哪一款香水,就见裴英秀端了两杯水过来。
“抱歉,我这里没什么饮料,只有白水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事没事。我也不怎么喝饮料的。”靳璟拿过水杯喝了一口。
“那个……”靳璟讪笑了下,开口道:“繁希不在家……”见英秀那双清亮的眼睛如常,她抬起头,“她刚才给我发了微信不回来,我饭都做好了……如果你没吃饭的话,能到我家一起吃个便饭吗?”她快速地说完,准备迎接冷场的尴尬。
“好啊。”裴英秀的眼睛弯了弯。
公寓中,二人相对而坐,餐桌上满是美食。“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裴英秀动了筷子,果然,比自己胡乱对付的饭菜好多了,他有些紧张局促,过了片刻,才说了句:“你手艺真好。”
靳璟动了下嘴角:“都是家常菜而已。”
“对了,”靳璟眼中一亮,赶紧起身,等她从厨房回来,手中多了两支葡萄酒杯和一瓶红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