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军营里的匈奴大多被曼达带去了大庆,楚晏粗略观察了几眼,这里所剩的应该不到五千人。
当然五千人,于他来说,也是一道注定突破不了的难关。
他无声无息地爬到匈奴的军营附近,随即藏在最偏僻的一处军帐旁,如同黑暗中捕食的野兽,耐心又沉默地等待着。
没过多久,楚晏听到有脚步声正在靠近,眼里微凝,一把脱鞘的匕首从袖口飞快地滑到了掌心。
两个正在巡逻的匈奴刚一走过来,眼前霎时闪过一束寒光,还没来得及看清,脖子上瞬间多了条汩汩冒血的大口。
楚晏把两人拖到隐蔽处,脱了其中一个匈奴的盔甲,麻利地套在身上。
伪装完成后,便低垂着头,开始神色自然地在匈奴的军营里游走。
楚晏这次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找到匈奴粮草的储备账。
匈奴与大庆的生活习性并不一样,他们常年在平原驻扎,且位置随时都有可能移动,所以平日里军营里粮草大多是从附近城池里搜刮抢夺而来。
他算了算路程,匈奴前线的军营和大本营的距离,少说也要耽搁一天,再加上此次进犯,匈奴十万大军,一定会提前在这里备好充足的粮草,但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少数目,对于大庆来说,不过是调拨的事,但对于生活在草原上的匈奴,这可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
所以——
楚晏看着远处的十几个粮草的储备账,眼睛深处闪过一道微妙的暗光。
只要毁了他们的粮草账,曼达定会自乱阵脚,要么用他父王来威胁自己出现,要么为了向自己示威,开始举兵进犯大庆。
如果是前者,匈奴重新筹备军粮,少说也要三天时间,而重阳那时候想必已经赶到了,若是后者,听到这战报后,朝廷为了迎战,一定会派出一员新的大将,率领撤退的大军力缆狂澜。
而这员大将定是封长行所信任的武官。
届时……
想起自己心里的计划,楚晏眼里快速划过一丝狠戾的笑意。
——他将用封长行自己手里的棋子,来毁掉这盘布局已久的棋枰。
楚晏不动声色地走远,继续装成巡逻的匈奴,游刃有余地和那些士兵碰面,甚至还打了几声招呼。
一直晃到丑时,这是人体最困倦,也是神经最松懈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眼天空,黑蒙蒙得不见皎月,连星辰都稀疏的很。
楚晏勾了下唇角,看来连老天爷都向着他。
他走向最角落的粮草账,假装是来同他们换岗的士兵。
看守在账帘外的两个士兵齐齐打了个哈欠,说了句卷着舌音的匈奴话,楚晏也嗓音浑厚地回了句。
夜色昏暗,两人瞧不清楚晏的五官,再加上他的口音纯正,所以他们也没多大怀疑。
其中一个士兵拍了拍楚晏的肩膀,刚想转身离开,肚子突然一阵绞痛,他低下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小截没入皮肉的刀刃,站在他身后的那士兵瞳孔紧缩,张开嘴刚想喊,一柄带血的匕首极速地插进口腔,直接刺穿了他脆弱不堪的咽喉。
两个士兵都没来得及出声,便被楚晏轻松搞定,他掀开牛皮帘,快步走进账内。
看了几眼里面堆积的粮草,楚晏直接用匕首划开了麻袋,随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随手扔到了粮草堆上,然后趁火势还没大起来,又身轻如燕地继续掠到下一个粮草账。
连续烧完了六个,困倦的匈奴纷纷也被惊动,兵荒马乱地开始灭火的灭火,抓人的抓人。
楚晏走到下一处粮草账,看到外面竟没有匈奴把守,他心存怀疑,故意放慢脚步,往前走去。
敏锐地神经察觉到里面有一丝危险的气息,楚晏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屏息以待地等着那人从账内出来。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很是漂亮的手掀开了门帘,楚晏眼里一凛,手里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果断地往那人的手腕上劈去。
似乎是没料到会横生变故,那人翻转手腕,挡了下,楚晏看到刀刃落在那双瘦弱的手上,竟像是撞上了钢铁,发出‘锵’得一声闷响。
他反应极快,见一击未中,几乎不带犹豫,又是干脆利落地一剑挥了过去,这次那人直接徒手握上剑刃,很是随意地一捏,楚晏手里的长剑瞬间碎成极快。
剑裂的的那一瞬,楚晏惊觉脖颈上出现了一丝冰冷的寒意,如同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坚硬的靴底下意识地擦过草地,千钧一发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几块反射着寒光的碎刃,狠狠插在了他刚刚站的位置上。
“怎么是你?”
听到对面惊讶的声音,楚晏抬头,发现站在跟前的人,竟是那天在雪地里,撞见的那个古里古怪的白发人。
庄樾皱着眉,那颗艳红的朱砂痣也随之隐进了额间拧起的沟壑。
见楚晏沉默,他有些不耐烦道:“我问你话呢。”
“回答我!”
楚晏不答,冷冷地瞪着他,“傅时雨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庄樾双手环臂,“你这小子敢砍我,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匈奴过来抓你。”
楚晏跟他互看生厌,连瞅一眼都嫌心烦,若不是为了傅时雨……
但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听到追过来的匈奴越来越近,刚准备离开,突然见对面庄樾一脸不敢置信地说:“你也是来放火的?”
“……”楚晏心里莫名其妙,不解他这话是何意,不经意瞥到庄樾刚刚进去的粮草账里也亮起明亮的火光。
“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庄樾神色恢复如常,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想装作没什么事的跑路。
楚晏在他身后冰冷道:“傅时雨派你来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显然已经肯定了事实。
“放屁!”庄樾干笑道:“在谷里待久了,我没事出来放放火取暖不行啊!”
这种蹩脚的鬼话,楚晏一个字也不信,刚想说话。
庄樾猛地看向他身后,一脸震惊道:“傅时雨,你怎么来了?”
听到傅时雨这三个字,明明楚晏心知有诈,但他依旧忍不住回头。
果然后面哪有傅时雨的身影,只有熙熙攘攘举着火把追来的匈奴。
庄樾早就趁他移开目光的片刻功夫,溜的不见了踪影。
楚晏脸上仿佛布了层寒霜,眼里阴郁得仿佛要和周遭的夜色融合与一体,但想着此地不能多留,他只能稍微缓和神色,疾步如飞地往夜色深处奔去。
其实庄樾并未走远,而是一直跟在楚晏的身后,只是他没办法感知庄樾的存在。
他看到楚晏驾马离开后,垂眸瞥了眼手腕,上面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很是渗人地翻着血肉,却不见一丝血液渗出来。
*
“我说这事下不为例啊!”庄樾一脚踹开房门,怒火朝天地走进来,“你这么做,已经违反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傅时雨正坐在太师椅上,阅览着当年关于姑尔寨记载的古籍。
他看得认真,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的抱怨。
“而且那小子还把我砍伤了。”庄樾身子灵活地翻过案几,直接一屁股在傅时雨怀里落了座,他把自己腕上的伤口递到傅时雨眼前,“还不给你爹吹吹。”
“……”傅时雨放下手里的书,淡淡道:“反正明天就没了。”
“滚下去。”
庄樾非但没下去,还勾着傅时雨的下巴,吊儿郎当地对准他的脸吐了口热气,“这次的事,你要怎么报答我?”
傅时雨还没开口,他就笑嘻嘻道:“叫我声爹吧。”
“一声就够了。”
“滚。”
“……”庄樾有点气恼道:“我累死累活地跑边关给你放火,得不到句好话就算了,连顺口叫声爹爹你都不肯。”
话音刚落,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细微地刺痛,庄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开口,傅时雨便在他耳边云淡风轻地问:“是这儿吗?”
“……”
庄樾神色僵硬地笑道:“什么意思,我没懂。”
傅时雨指尖捏着根极细的银针,针尖插了点皮肉,但并未全部没进去。
他冷淡道:“你们虽死不了,但也总该有个弱点才对。”
听到这话的庄樾不见着急,倒是扯着嘴角笑起来,“怎么发现的?”
“眼神。”傅时雨收起银针,伸手把庄樾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