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顾曜之跨年夜那天打完游戏靠在座椅上的场景,这幅画他怎么不知道?
右下角日期是:2019年1月10日,他心里装了蜜一样,继续向后翻。
映入眼的是一幢小房子,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棵锯掉的树,除了外围渲染着一片蓝绿的草地,草地上层点缀着黄色,整幢房子显得有些单调和荒凉。
这是最后一幅画,右下角没有日期。
这是哪儿?
以前画的?
眼看时间快到11点,顾曜之没深究,把画册归了位。
“你到了吗?”顾曜之关好书房门,给月奚打电话。
月奚回答:“我刚上地铁,你东西找到了?”
“找到了,我把汤热好就走,回来你先让她喝点。”
月奚那边传来地铁到站开门的广播声,“知道啦,顾少爷。”
顾曜之走到厨房,旋转开关打开燃气灶,火苗腾地窜起,他愣住。
脑子里掠过的画面和现实重叠,蓝绿色,上层点缀着黄色。
那不是草地,是火!
把火一关,他折身往书房去,翻出画册,动作太大撞倒了立在边上的招财猫,里头“哗”的一声响。
他翻出那幢小房子,看着周围的蓝绿色,拿出手机拍照发给月奚:“这是哪儿?”
又回头拿起招财猫摇了摇,“哗啦”的声音让他生出不好的猜测,用力扣开底座,粉色和白色的胶囊接连滑落出来,在抽屉里洒开,里头还参杂了几粒安定。
顾曜之的心霎时揪起,他一手撑着书柜,一手颤抖着拨卿卿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他狠狠闭上了眼,心底慌乱不堪。
按照这里面胶囊的数量推测,大概有二十天的安定,去哪儿了?
月奚的消息进来:“这有点像青城后山底下的一个民宿,以前每年年后我都会陪她去住两天,前年老板跟着女儿去了江苏,卿卿就买了下来,不过没人看管也就没再营业。”
他拿着车钥匙冲出门,给月奚打电话。
“把位置发给我,快!”
月奚有点懵:“怎么了?”
“那周围不是草地,是火!”顾曜之喉头发紧,攥着手冲进电梯。
什么草地?什么火?
疑惑不过一瞬,月奚猛地瞪大眼睛,拔腿就跑了起来,边跑边说:“我马上到咖啡店,你先别急。”
电话那头的风声被电梯阻挡,信号切段。
顾曜之盯着向下变换的数字,回想着卿卿这段时间以来可爱又黏人的模样。
她不再常常出现的药物反应,她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她变得越来越爱撒娇。
午夜梦醒时,她清明的眼神和突兀的心跳,被她缠着要,而一笔带过。
她主动贴上来的唇,她搂紧他身体的手,她的迎合,她勾人的□□。
她软绵绵地调笑他说:“你就是治疗我失眠的顾医生啊。”
还有她这两天眼底的眷恋和不舍。
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只有临别前告诉他:“顾曜之,要顺顺利利啊。”
是真的。
她在告别。
从未有过的深深的挫败感,在顾曜之心里回荡。
他坐上车,月奚已经把定位发了过来,电话也进来:“咖啡店的人说今天没见过她,魏医生也没接电话,我现在去医院看看,你先过去,随时联系。”
月奚的声音在颤抖,极力控制着。
从早晨分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更深的恐惧弥漫,顾曜之抓紧方向盘深呼吸,控制着车速。
灿烂地凋谢(二)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这条小道人迹罕至,卿卿双手揣在衣兜里,一步一步稳稳的向上走着,脸上没了早晨温婉的笑容,眼神平静,甚至透着些死寂。
沿着小道蜿蜒进去,就是那栋小院。
原本院子里遮阴避阳的大树已经坏死,被砍掉,远远望过去,小院光秃秃地坐落在小山头,毫无生气。
卿卿唇角勾了勾,真好。
她第一次来这座小院时,这里还是一家民宿。
月奚要陪她过生日,她说想去青城后山,离父母近的地方,就选在了这里,也避开了城里的人。
民宿背后有一条溪流,原本夏季里很多人喜欢到这里漂流,四川地震之后,溪流断流,沿岸的人家纷纷关了生意离开,人也越来越少。
她打开门上挂着的锁推门进去,顺着小院墙壁环视着。
原本郁郁葱葱的植物都凋零了,仅剩墙角花坛里几株芦荟和仙人掌还在顽强地撑着。
当初她买下来也没花多少钱,月奚还是骂她肯定会亏得没边。
她没犹豫,走进屋子里,推开紧闭的房间门。
顾曜之一路狂奔,把车甩在路边,朝着小道里跑。
撞开大门,一口气冲进屋内,空无一人。
他折回院子,环视着四周,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卿卿!”顾曜之大声吼着,无人回应。
他绕着院落巡视一圈,又走进房间里,空旷的床架一尘不染,显然收拾过。
床下整齐地堆放着干柴,桌上有一瓶水,旁边放着一个满满当当的小药盒。
他把药盒捏在手里,瞥见桌角边一桶白色的液体,他掀开盖子闻了闻。
是汽油。
这是想吞了安定活活烧死自己吗?
顾曜之再也抑制不住缓缓蹲下身,抽泣着,心脏抽搐着生疼。
她去了哪儿?
门口传来动静,他颤抖着起身冲出去。
卿卿望着眼前的人,愣在当场,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飞机上吗?
眼前的人眼睛红肿着,只穿着毛衣,耳朵冻得通红。
“我去给我爸妈扫墓了。”她的身上还飘散着纸钱蜡烛燃烧后留下的味道,她没说谎。
本来还想再解释些什么,话到嘴边,心底的厌弃感突然升腾起来,她泄气般地歇了心思,现在这个状况还有掩饰的必要吗?
两人就这么对立着,沉默着。
月奚电话进来,语速飞快:“医院说魏医生出国学习了,卿卿应该是知道的,卿卿刚刚给我发了消息说已经回家去了,让我去家里找她,我现在……”
顾曜之打断她:“我找到她了。”
挂断电话。
卿卿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顾曜之就这么看着她的表情从惊讶、慌乱、懊恼然后回归平静,压抑一路的恐惧转化成愤怒,喷薄而出。
他把手里的药盒举到她面前:“你想让我看见什么?”
声音里渗着强压的怒气,额角青筋暴起。
卿卿看着面前冻得通红的手,直视着他:“顾曜之,你放过我吧。”
顾曜之抬手将药盒摔在地上,白色药片溅起老高,四散崩落。
他走过去紧紧捏住她的双肩,力气大得她皱了眉头。
眼泪渐渐模糊他的视线,夺眶而出,他悲痛地嘶哑道:“你想要我怎么放过?”
他毫不吝啬的眼泪,像是浸湿了她已经封存好的坚硬心脏。
对着他,她怎么也狠不下心。
她放软了语气:“顾曜之,没了我,你只会更好,你是这样,月奚也是。”
“这算什么?”他已经痛哭出声,“你不能帮我做决定!没了你,我就不是我了。”
他死死地盯住她,想从她眼里看见她的动摇:“卿卿,别这么对我,我求求你。”
这原本是个闪着光的人,多可惜,是她害得他丢失本心,害得他忧伤和卑微无所遁形。
卿卿抹掉他的眼泪,眼里带笑:“顾曜之,我不值得的,离开我,你的光才不会灭啊。”
“没有你,我现在就会覆灭,万劫不复。”顾曜之紧紧拥她在怀中,咬牙切齿。
卿卿木然的让他抱着,他的身体发着抖,是气的,也是怕的,压抑的哭腔在她的肩头。
她原本以为不会再疼的心又开始拉扯着,泪水不经意地滑出眼眶,话里却带着不再掩饰的坚决,“已有之事,后必再有。”
所以这样的情况还会再发生。
顾曜之,你拦得住下一次吗?
顾曜之说不出一句话,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他死死地扣住她,双眼紧闭。
这是他头一次,在面对卿卿生病的这件事情上,没了章法。
他突然觉得好绝望,如果他的航班真是在11点,如果他不是背着她另有安排,那么今天来看到的会是活着的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