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装海洋的地界成了一望无际的深坑，这些海水最后化作一个晶莹剔透的人形，慢慢从半空走向他们。
每走一步，人形的细节便愈加具体。
韩楼的目力不差，等人形的衣饰肤貌完全呈现，他看见了一个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男人。
男人有一头及腰的银发，乱糟糟没有修剪过的样子，他一边闲庭散步似的走着，一边用玉白手指整理自己的头发，脸上挂着轻松无奈的笑意。
“你是姬狂。”
姬狂是谁，不用战翎多说。
“他怎么了？”韩楼问，男人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为了救下像这个世界一样的人，”战翎声音彻底冷下来：“他死了。”
“因为我的错误决定。”
她无谓的热血锐气，第一次在逐月的鲛人星球被磨搓，第二次在姬狂死时的审判世界，彻底死掉。
韩楼不自觉站起来，远处的男人不止样貌，身形也和他极其相似。
“事实是。”战翎也站起来，带着韩楼往前走，似要和男人相遇。
“他的死亡不是终结，你是他，小狂也是他。”
“可是你什么都不记得。”战翎问：“你真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他们一往前走，男人却停住了脚步。
一径走至男人面前，战翎让韩楼上前：“你好好看看他。”
韩楼沉着点了下头，肃然认真的样貌和面前的银发男人相比，情态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面对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又不尽相同的人，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这让韩楼想起来某些过往的细节。
面前的银发青年脸上的轻松快活，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他回顾着自己短暂的一生。
小时候的记忆不太深刻，但爸妈说，他生过一场大病之后便乖巧成熟了许多。
他能记起来最清楚的事情是，从小到大，他打过架、犯过错、吃过亏、立过功，这一切，好像只是为了，保护。
他不喜不公，骨子里饱含着对阴暗事物的不满，但他最后选择了成为阴影中的人。
卧底警察是见不得光的，可这却能达成他的目标。
变化开始于海底捞那天，名叫慕琳的女孩，隐匿在人群的杀人狂。
很难缠，杀人狂很难缠。
他迫于几段视频强行走到阳光底下，真的很可笑。
现在干着不咸不淡没有技术难度的工作，也提不起激情。战翎的存在，不知名的超自然力量，神鬼之说，幽冥之数，那个缩小版萌萌的他。
仅仅两三天之内，无论是被邀请还是顺水推舟，他其实开始喜欢这种感觉。
战翎和他一样，明明看着面前的银发男人，却像在看其它。
眼角余光处，战翎别开眼，然后，银发男人如水，一瞬间蒸发殆尽。
海水丰盈如初。
韩楼的手指动了动。
他想给战翎一个拥抱。
“对不起，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真的想不起来，他没经历旁观过其他人的生命，不知道什么是平凡正常，但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最正常不过。
他没有通天的神力，能辨别神鬼的眼睛，浩远延伸至宇宙的志向，他只想能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去保护一些人。
毫不留恋的转身，战翎冷静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际：“没事，回去再坐坐。”
什么都好，她有时间。
“放屁，小羽毛别听他假装冷静。”玉先和韩楼虽然不心灵相通，但签订了契约，她能知道韩楼大致的心理波动。
“他刚刚魂都要从壳子里飞走了。”
“玉姐姐...”战翎对玉先公然偷听的行为极度无奈。
战翎的竹躺椅轻轻摇了起来。
韩楼端坐在自己的那边，话不像他想的那样难说出口。
“我们可以结婚，如果能帮到你们。”
“再好不过。”战翎的摇椅没有停，告诉他这个行为的后果。
“结婚的目的是帮助我离开这个系统世界，我一定会把你带走。解救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一样千千万万个世界的任务，只能我们出去之后再商议。”
不等韩楼问，战翎自顾自往下说。
“外面的世界和这里不一样，出去之后你只能跟着我，当然，如果你想自己行动，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们一出去是在王宫，我爸妈应该不会放你走。”
战翎甚至带了些笑意。
“我吧，在我们世界虽然很受欢迎，但还没结婚，父母催的急，你逃不了哦。”
跟着她的思路，韩楼头晕目眩，半天憋出一句：“可是我们并没有感情。”
战翎笑着歪脑袋看他：“这有什么，培养就好了。”
说不通，韩楼清醒了点，说：“小狂也是，他怎么办？”
“简单。”战翎的笑容促狭：“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别人会觉得他是谁。”
他们三现在走出去，标准的一家三口没解释。
玉先在远处表示佩服：“...小羽毛，你这招狂轰乱炸，得到了姬狂的真传。”
“过奖过奖。”战翎在心里回答玉先：“当初被坑过，现在坑回去，很合理。”
从前姬狂总仗着自己知道的事情多，用高密度源源不断的信息轰炸她，他用这招不仅成功签到了战翎的手，还，偷到了吻。
“我看小狂也很喜欢你，你不讨厌他。”战翎悠然闲适：“他肯定不会反对，你现在已经脱不了身了，我能帮你做到任何你想做的事，我们一起，应该没有什么坏处。”
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即使有，韩楼也觉得有些无力招架。
“小羽毛，他的灵魂好像有些波动。”玉先认真起来：“快点完事，说不定有突破。”
比如激活某些记忆。
战翎于是起身逼近韩楼，朝他伸出手，笑盈盈道：“走吧，先回家。”
韩楼不是站不起来，但奇了，他试图双腿使劲，结果腿软了。
他皱着眉头将手放在战翎手里。
不对，他眉间的褶皱加深，手掌翻转，反握住战翎的手。
不止力气有了，他气性也起了来。
“你刚刚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两人并肩，他的手没放开。
“没有。”战翎提醒他：“今晚你大概需要和小狂一起睡。”
“为什么？”
“不能肯定。”韩楼手掌的温度没让战翎感到不适。
“但是你最好离小狂近一些，离我近一些。”
“别多想，小狂有自己的卧室，我睡你们隔壁。”
“好。”
“牵手的感觉怎么样？”战翎抬起俩人相握的手。
韩楼似乎认真看了两眼，好像握着战翎的不是他的手。
几经纠结，纠结的战翎都想给他递上台阶。
“挺好的，牵着吧。”他目视前方，领着战翎往前稳稳的走着。
“是，挺好的。”
不难猜韩楼此刻的心情，和她先前被姬狂忽悠醒悟后一样，又挫败又蒙圈。
很想揍他，但抹不开面子，而且确实，挺好的。
但见到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先带俩小孩从树屋落地，小狂飞奔过来，一把抱住战翎大腿。
韩楼装作不在意，悄默声松手，以为谁都没看见。
“诶诶诶诶！”玉先着急着呢。
慕琳在后头暂时没瞧见这边的情景。
幸亏小狂机智，等慕琳走过来的时候，亲眼看见的还是战翎和韩楼相握的手，玉先说着：“干得漂亮，这才对嘛。”
韩楼不想看人，扭头望天，慕琳捂着嘴和战翎相视而笑。
玉先说不着急走，要等欧蓝回来。
欧蓝速度不慢，她们聊完这两句就乘着小白云过来，利落跳下地。
“师父，我觉得我看出来了。”他看起来胜券在握。
“说说。”玉先总要听听，才好根据事实挑些骨头。
“那些亡灵的移动确实有规律。”欧蓝搬来一块石头坐下，拿出正经说话的架势：
“您让我感受这个世界的漏洞，徒弟我才在您手下几天，这我没法看。”
“但是应该可以从他们的移动规律里找出来，这是您给我的备选方案，对不对？”
“自作聪明。”玉先语气惯例不太好：“我让你找规律就想让你能掌握它们的路径，下次干架别找错地方。”
“世界漏洞这种事儿还需要废这么大劲儿，今晚别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