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别说:“那天葬礼上的所有人,只有我是真的在哭。甚至连那个小三, 都只是想最后从我家手里拿一笔钱。”
言下之意是,刘知娜这儿也一样,个个都说得比做的好听,刘知娜真的有事情的时候,大概连个能帮她的人都没有。
直到刘知娜的爸爸上台时,一句话都没说,捏着话筒,先红了眼眶。
温别也鼻头一酸。
刘父到最后也没说几句话,只是一直盯着女儿的照片,不停地擦眼泪,叹了很长的一口气。
傅昭邑本来以为仪式就会这样的结束,没想到在大部分宾客离开后,刘知祁又叫住了傅昭邑,说是他的父母想见他一面。
他以为迎接他的会是责骂,或是质问,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刘母只问了一句话。
她声音颤抖,眼眶盈着晶莹的液体,问:“她最后那段时间……开心吗?”
温别一听眼睛就红了。
生前对女儿有再多要求,生命一旦消逝,要求又简化为“开不开心”。
其实他们心里应该是知道答案的,但傅昭邑还是撒了彼此心知肚明的谎。
他说:“是的,开心。”
说完,他深鞠一躬,带着温别离开了。
被冷风一吹,鼻头更红了,温别吸着鼻子问傅昭邑:“为什么要骗他们?如果他们多了解一下女儿,说不定也不至于女儿染上绝症还不敢和家里说,就应该说真话让他们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
傅昭邑的眼神飘向远处,片刻后,他说:“逝去的人已经离开了,又何必再让活着的人永远心怀悔恨呢?”
温别于是问他:“傅老师,你看过一本叫《无声告白》的书吗?”
傅昭邑反问她:“你觉得她就是文中的莉迪亚?”
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像。
书中的莉迪亚因为背负着家人太沉重的期待,意外溺亡湖中,被认定为自杀。
由于莉迪亚的死,迫使每个家庭成员开始反思、挽救原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家庭纽带。
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虽然莉迪亚死了,但是整个家庭好了起来,不再支离破碎。
所以温别很讨厌这个结局。
为什么所有的故事一定都要以皆大欢喜为结局呢?
于是她问傅昭邑:“所以莉迪亚其实就是个工具人,她死的意义就是让大家都好起来?”
刚看完书的时候她是义愤填膺的,凭什么死去的人就这样轻易地逝去了,活下来的人也是如此轻易地向前看了呢?
傅昭邑这时已经稍稍走在温别身前,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傅昭邑挺拔的鼻梁和坚毅的面部线条。
他说:“如果莉迪亚的死都无法拯救这个家庭,那她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直到很久以后,温别都记得这一幕,傅昭邑说出这句话的这一幕。
天空是灰蒙蒙又阴沉沉的,风刮到脸上的时候有点疼。
温别一直就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但大概没想到他们的分歧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这一天往后看,一切行为都初现端倪,有迹可循。
圣诞节前几周,傅昭邑逐渐又开始了工作。
温别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察觉到傅昭邑近期忙了起来。
直到某天无意在微博推广上刷到一条微博的时候,温别才知道,傅昭邑应邀做了一档知识付费的心理学课程。
还是跟行业内的头部公司——P公司合作的。
她不是不知道傅昭邑厉害,但也是确实没想到傅昭邑这么厉害,能和这么牛的公司合作。
温别非常保守的估计了一下,按照这个公司一向的定价,乘以目前平台上销量最低的一门课,销售额突破千万肯定是没问题的,即便二八开,七位数的收入也是板上钉钉的。
更不用说往后的各种版权费。
所以,当傅昭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温别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掰手指。
见他回来了,还抬起头朝他说:“傅老师,糟糠之妻可不能弃。”
傅昭邑:“……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别:“你都跟P公司这种级别的公司合作了,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我成为糟糠之妻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按理来说,傅昭邑应该是会再陪着她插科打诨几句的。
但这次,傅昭邑没有接话,而是站起身去倒了杯水。
——
“所以”,徐姿坐在傅昭邑对面,问道,“P公司那边的要求是,课程上架之前,需要你至少有两年的博士研究经历?”
傅昭邑点点头。
“但是”,徐姿又问,“这不是没问题吗?我记得挺久之前你就跟我说,已经联系了好几个招博士生的实验室,结果都挺乐观的?明年去报道不就能赶上P公司的进度要求了。”
傅昭邑的性格,徐姿一开始就跟温别说过,是绝对不打无准备之仗的类型。
早在回国认识温别前,他就早早开始联系中意的学校和博导了。
于是徐姿又明白了:“你在犹豫怎么告诉温别?”
沉默片刻,傅昭邑说:“我在犹豫,要不要留在国内。”
徐姿惊讶道:“留在国内?那可不只是一个博士学历的问题,连带着你和P公司的合作也会黄了吧?”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不是吧傅昭邑”,徐姿说,“你清醒一点,那可是P公司。不用我提醒你吧,它能带给你的绝对不是仅仅七位数的报酬,还有常人不敢想象的职业跃升。”
第43章
傅昭邑还是没说话。
徐姿这会儿从他的沉默中咂摸出些什么, 意味深长道:“认识你这么多年,我可是头一回知道你原来是个恋爱脑。这么不想异地恋?”
然而傅昭邑并不是担心异地、甚至是异国恋。
他说:“以温别的性格, 只要我去国外读博,她也会过去。”
徐姿更困惑了:“温别也是恋爱脑啊?那她也过去不是挺好的,你们就不用担心分开了。”
她又调侃起了她自己:“也就不用担心发生我这样的事情。”
显然代指的是她被何璋绿了那事儿。
傅昭邑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只好说:“但这对温别不公平。”
很多东西在脑袋里很清楚,但要用简洁的话语传递出原本的意思则很难。
他想说,温别这么年轻,她应该活她自己想过的人生,而不是把每一次重大选择的选择权都交到他手里。
徐姿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向酒保要了一杯,转过头对傅昭邑说:“昭哥,我真诚地建议你,剖白心迹这种事儿,您应该直接找温别本人。”
傅昭邑也正有此意。
他连带着把徐姿的账一块儿付了,叮嘱道:“少喝点,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见他作势要走, 徐姿原本有些上头, 这下立马清醒了。
她看了看时间:“这才几点啊哥, 你赶着坐南瓜马车回家还玻璃鞋呢?”
傅昭邑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 淡淡道:“接她下课。”
说是接温别下课, 其实是一时兴起。
且不说他之前经常加班加点,就学校到他们家这点距离,走路都比开车快。
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因为被尾随经历而对晚上上课非常抗拒的温别,再次选了一节晚上的选修课。
不过好在她恰巧和班长谢菲菲选了同一节课,后者为了考研, 又在同一个小区租了房子,因此两个人经常搭伴回家。
傅昭邑让代驾把车停在小区里,自己走路过来接温别。
他没有提前发消息,大概是想看看温别会作何反应。
他站在教学楼一楼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温别一下楼就看见了他。
傅昭邑似乎也不避讳似的,径直朝温别走来,自然无比地接过她的包,面无表情地说:“走吧。”
温别还没来得及对谢菲菲解释些什么,先收到了谢菲菲的消息轰炸。
【谢菲菲:温温!刚刚是我英俊帅气的傅老师吗!我没看错吧!呜呜呜太帅了】
谢菲菲连刷了五条彩虹屁,才终于想起来问温别:【不对,你犯什么事了吗?怎么会被他带走?】
温别捧着手机思考了一下,正打算回复,手机却一下被抽走了。
傅昭邑冷冷道:“走夜路不要玩手机,对视力不好。”
温别笑了笑,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傅昭邑的言下之意是,不要玩手机,多跟他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