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98)

“将卯时。”

徐湘讷讷点点头,恍惚着瞥了眼临近的轩窗,笑道:“劳烦殿下这一遭了。”

她虽笑着,但仍凭是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将才冯院判和那位老先生的话徐湘只怕都听到了。定安这时也说不出什么来,饶是她也不敢担保徐湘一定能撑过这次难关。

定安道:“你若是难过,不必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徐湘脸上果真没了笑,她收回目光,从枕席下摸索着取出一双绣了一半的虎头鞋,针脚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她的杰作,若搁在平日定安肯定是要笑话她,如今却只觉得难过。定安伸手摸了摸,不语。徐湘盯着,良久才是开口:“也不是难过。许是同他缘浅,没福分。这小东西陪了我几个月,折磨了我几个月,还没见一见他什么模样就没了,怪心酸的。”

定安有些不忍心听下去。徐湘说这话时声音很克制,平静的犹如漫不经意聊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语毕她静默片刻,又道:“不瞒殿下,从前几次身临险境,怕是怕,但也不过就那样。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不求着能荣华富贵,更不求着万人之上,平生最大的愿望是混吃等死。可若真有什么,何不冲着我来?为什么偏偏要动我肚子里的孩子?他还那么小,甚至……甚至都没能见一见外头是怎样一副光景……”

说着说着,徐湘终于是哽咽起来。定安还是头一次见她哭,她这样一个人,怀着身孕被静妃罚跪着抄了一天经文,委屈归委屈,总也是一转头就忘了的。唯独这一次。是怎么都过不了。

徐湘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咬着牙哭,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满透着隐忍的愤怒。说不得求不得,化解不开。定安静静陪在她身边,也劝不了什么。渐渐地徐湘哭声低了下去,这时绿芜进殿中,依在定安耳边说了句话,定安略一颔首,让她先下去。

定安看着徐湘,缓缓道:“我

有样计划,原是想等你足月再商量,不至于有什么好歹,但现下保不齐却是她们先动手了。无论你肚子里那个能不能活得过今日,我都希望你能帮我,哪怕是为了自己。”

说完也不等徐湘回答,定安起身先走了。她至花厅,远远就望见谢司白的身影。她有几日不曾见他,不过早就习惯了。花厅中烧着火墙,不冷,定安替自己卸去厚重的斗篷,方是糯糯换了他一声“国师”。

谢司白垂眸看她,小姑娘面上笼着一层倦色在,怏怏的不大有精神。可不是,折腾了一夜,统共还没休息几个时辰。

谢司白看着这样的她,实在想象不出擅闯景阳宫的她是何等模样。他敛眸道:“闹了一宿,帝姬可是累了?”

定安一哂,有些难为情,她捧着茶盏错开眼:“国师打趣我做什么,再怎么闹也是闹我一个人的,丢脸也丢不到您身上去。”

她现在一见着他就下意识地戒备满满,浑身带刺,容不得他靠近半分。

谢司白无奈,持着青瓷杯盏,静静望着她,一言不发。定安被他看得坐立不安,偏头看他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国师为何这般看我?”

“定安。”谢司白收回视线,答非所问,“你不做我弟子是对的。”

定安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谢司白徐徐将杯盏放下,慢悠悠道:“这样我也不劳着被你气死了。”

定安:“……”

谢司白不再逗她,他说回正题:“今夜过后,你作何打算?”

定安原还有点恼他,但她知道谢司白是在帮她,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说什么也不能再将她摘开了。定安托着脸,慢条斯理答道:“我横竖洗不清了,静妃要拿我当眼中钉,皇后只怕也对我心存忌惮,我能如何办,只好见招拆招。”

“今晚夜闯景阳宫一事,你怎么交代?”

定安看了看谢司白,迟疑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事情全盘托出。谢司白一眼即看穿她小心思,淡淡道:“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事到如今,还怕我再将你困去行宫?”

这话是正理。定安想了想,不管怎么说,相比于林璟,她到底更信任谢司白。定安抬眼盯着谢司白,谢司白不躲,亦是回望着她。

“我要借徐湘一事,替昔年颖嫔翻案。”定安道,“国师可要帮我?”

第73章 73

谢司白不急着答应, 他替着定安斟了盏茶, 方是不紧不慢道:“这么说,一月之约帝姬是有答案了?”

定安愣了下, 这才想起梅园时的话。那原不过是拖延之词, 因着永平帝前去普济寺,她早就淡忘。

定安想了想, 允诺道:“国师觉得是,那便是吧。”

谢司白一挑眉,看着她, 若有所思:“要我帮你什么忙?”

定安轻咬了下唇,方是道:“我记得颖嫔娘娘一事是由着青云轩经手的。我想……看一看当年的案宗。”

“自然可以。”谢司白的视线顺着她的小动作下移,落在她红唇上, 继而错开,“你若什么时候想看, 来青云轩即是。”

定安轻轻“啊”了一声, 似有些不情愿:“不能取出来给我吗?”

谢司白面不改色:“卷宗皆有定例, 帝姬拿走一份, 再放进去只怕不好归案。”

定安悻悻点了点头。谢司白看她一眼, 道:“那地方你原是经常去的,现在倒不习惯了。”

“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定安闷声嘀咕一句。

谢司白微眯了下眼睛, 不说话了。他抬头看向花厅外, 先前光顾着定安,这时才见外面又落了雪,不知下了多久, 白皑皑的一层覆在黄琉璃瓦殿顶。定安循着他的目光一道看去,稍一怔:“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

她说这话,想起的却是年前京中落初雪,谢司白陪着她去逛庙会,想来从那之后他们便疏远了。

谢司白没答她,良久他收回视线,道:“天色不早,你昨夜忙了一晚上,早点去歇着吧。”

定安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谢司白替她取了斗篷,给她时无意间碰到她的手,他蹙眉,握住了她:“怎么这样冷?”

定安抽回手,放在唇边呵气:“我将才还没觉得。许是火墙烧得不暖了罢。”

谢司白不语,展开斗篷替着她披好,修长手指系着短带,他做事向来极为用心,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动作,心无旁骛。倒是定安一时怔怔,其他心思都散了,只顾着仰头瞧着他。

片刻打好了结,谢司白方才松开手,他垂眸对上了定安看他的眼,定安这才回过神,慌忙偏开头。

“若无旁的

事,我先走了。”她这样说着,却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定安裹好了斗篷,也不等他回话,低低道了句谢就自顾自离去。她走得很快,沿着游廊,等到了尽边,她停下来,再回头去看,花厅之中已经没了人。

一回去,定安看到有人在,近前才见是春日,他身边还跟着一位二十七八的青年,方巾道袍,相貌儒雅。定安不明所以,春日同她介绍道:“这位是王颜渊王先生,平日替着公子看伤看病,素有神医称号。有他在,小殿下尽可放心。”

王颜渊平素并不是个肯谦让的,但对着这样一个好看的小姑娘,反是谦虚起来,袖手道:“谬赞,谬赞。”

春日奇怪地瞥他一眼。王颜渊向来是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生平最厌文人虚与委蛇的自轻模样,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实则放诞轻狂,何时也有这样的做派了。

春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颜渊生性不喜拘束,最爱不过美酒与美人,但他不起占据之心,只喜欣赏。往日对着他们这一群傻小子没好气,他是不屑应酬,如今见了定安,自当另一副音容。

定安对王颜渊很有好感,冥冥之中总觉得他与谢赞谢老先生一脉相承。

同她打过交道,绿芜就引着王颜渊先去了,留下春日在外头。

定安道:“这位王神医……”

“公子让我请来的,说是殿下会用得到。”春日说着伸了个懒腰,疏散疏散筋骨。这一晚忙得何止是定安,人人都是徒走奔波。

定安愣了愣:“是先生……”适才明明才见过面,谢司白却一个字都没提过。这些时日明面上话说得客气,谢司白到底还拿她当自己人考量,替她思虑周全。

定安微垂着眼不说话了。春日打量了她,方是疑惑道:“其实我从前就想问了,小殿下莫不是和公子生了什么隔阂?自打行宫回来,总也不见你来青云轩,我问秋韵,他也不肯说什么。”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