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5)

定安翻着谢司白给她的册子。上面大半是她不认识的字,笔画又繁复,她不知道有什么必要须得抄十遍。

静竹备了些宵夜进来,是些易克化的吃食,可惜定安没什么胃口。

静竹替她挑了挑灯芯,放下剔子,方问她:“殿下觉得,那位谢小公子……”说到一半停住了。

定安抬眸,水灵灵的大眼睛明澈干净,不染杂尘:“什么?”

静竹说不上来。

单论他认帝姬为弟子这事,胆大妄为,简直是闻所未闻。可由他做来,反倒令人议论不出什么好歹,自然的仿佛从来如此。

也不知陈妃娘娘定下的这一步路,到底是对是错。

静竹叹了声:“没什么。”

静竹在外殿守着定安睡了一夜。第二天赶早起来忙活,含章殿除了几个还过得去的,剩下个顶个爱偷懒。毕竟含章殿现在这光景,没有油水可捞,向上的心思淡了,自然就得过且过。静竹忙着让他们洒扫尘除,到了该伺候帝姬起身的时辰,小宫女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静,静竹姑姑。”

静竹蹙眉:“何事慌慌张

张的?”

小宫女知晓静竹素来不喜人失态,略略调整好呼吸,才答复:“有位掌事公公在外求见。”

“掌事公公?”静竹狐疑。

“说是尚膳监的掌事公公。”小宫女说完,畏缩一下,“不会是为着先前那事来的吧?说来也是他们先不占理的。”

静竹道:“那倒不至于。”

底下人小打小闹而已,这样有身份的人不会不顾体面。怕就怕是静妃授意而来的……

静竹勉强定下心神,先安排她去伺候帝姬起身,才携了两个宫人就往前堂去了。

堂中那人着团花领窄袖衫,打扮气度与那些小内侍截然不同。静竹心下恻然,面上却带笑迎过去:“常公公。”

常敬任尚膳监掌事已有几年,含章殿虽不得宠,但也与他素无恩怨。大掌事们个个人精儿,即便与冷宫妃嫔也不交恶,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后的事谁说的准。克扣膳食的多是底下那些眼皮子浅的小太监所为。

也不知他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那常敬先作揖:“静竹姑姑。”

静竹吓了一跳:“公公何须行此大礼。”

“多是我照看不周,底下出了那些子孽障。”常敬痛心疾首,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不过静竹清楚,这些人常年在大主子面前侍候,惯会做戏,当不得真。

静竹已是明白七八分,只面上不显,故作疑惑:“这是何意?”

“前几日我手下那几个孽障怠慢了帝姬,我已是好好处置过他们,今天来就是为这事向帝姬赔罪的。还望姑姑海涵。”常敬挑明了话头,一招手,庑廊下几个内侍端着案托上前来。

静竹受宠若惊。没明白过来这待遇缘何一夕间翻天覆地。

难不成是因为那谢小公子?

她镇定下来,笑道:“都是些不懂事的,哪能怪到公公头上,帝姬也不是计较的人。”

两人周旋片刻,常敬赔过罪要告辞,走时静竹叫住他:“我尚有一事不明,还劳公公解解惑可好?”

“姑姑有话请讲。”

静竹不再和他绕弯子,只道:“这两天日头忙,我原还指着哪天空闲去说一说,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先替我开了这个口?”

她话音刚落,常敬笑起来:“这本是我

分内之事,姑姑不必多虑。”

这话圆的不显山不露水。

静竹也笑:“是我多虑了,公公请回吧。”

送走常敬,回去的路上静竹细细思量。那天帝姬与她说过后,她想法子找了以前相熟的小姐妹问过,要说那谢司白谢小公子不是不有名,只他师父清尘道长更胜一筹,他有今日多是仰赖道长深得皇上宠信,名声权势不过镜花水月,这也是静竹先前会迟疑的原因之一。

如今看来,谢司白怕是比她想得还要不简单。

静竹将这事告诉了定安。

定安倒不多介怀,横竖两道例菜的事。

用过早膳后,定安就去书房完成谢司白布置的任务。一上午专心致志,也才刚好抄完半本。

静竹看得心疼,进来添茶时道:“这么抄要抄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况且再几日殿下就要去司礼院上课,哪还有这功夫。”

定安停下来歇一歇,手捧着茶盏:“等再抄一抄,孰能生巧,也就快了。”

静竹道:“不若我替殿下写如何?索性那位谢小公子也不认识殿下的字。”

“这如何使得。”定安自小乖巧,从未做过如此叛经离道之事。

静竹叹了口气,也没法劝。

这样一连三日,足不出户,好说歹说抄了七遍,剩下也不急着赶,倒是国礼院那边先开课了。

静竹服侍着定安早起。按理来说皇子帝姬均应晨昏定省,陈妃卧床不起后皇后就免了定安这礼数,表面上说的是让她多陪陪自己母妃,其实宫里人人皆知,多是因为皇上不愿看到她才如此。

这样唯一的好处是比旁的帝姬皇子每日能多睡半个时辰。

用过早膳,静竹替她打点好一应之物,还贴心备了些茶果糕点,好在路上吃。定安尚在母丧,里面穿着荼白月桂纹小褂月白中衣,外头披着件半旧的银白斗篷,素净齐整,站在廊下,远远与地上白雪融为一片。

“娘娘的事殿下切记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静竹走时叮嘱她,“若有人来问,也只做听不见。殿下记好了?”

定安还不大清醒,迷迷怔怔,静竹说一句,她应一声。

静竹送她上了轿子,随行的是个叫司琴的宫女。

将走时,定安想起什么,忽的抓住静竹的手。

静竹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皇姐的功课。”定安道,“我忘记做了。”

第5章 05

从青云轩回来后,定安一门心思扑在谢司白布置的功课上,完全忘了还有清嘉这回子事。

到了国礼院,夫子果因这件事好生教训了清嘉一番。这国礼院夫子是当今圣上潜龙邸时的太子太傅,皇上继得大统,夫子告老还乡,却是被皇上亲自请留国礼院。夫子年近花甲,秉性刚正不阿,又有这层身份在,平日里对自己门下学生一视同仁。因而清嘉虽得帝宠,在这儿却当不了免死金牌。

清嘉面色很是不好,夫子让她伸出手,她撇着嘴不情不愿,最后象征性打了两板,才让她坐下。

清嘉自是怪罪定安,愤愤不平地瞪着她。定安不敢言语,越发低下头去。

好不容易熬至下学,清嘉先出去了。定安磨磨蹭蹭跟在后头收拾东西。因着陈妃,定安与宫中诸位皇姐皇兄的关系算不上亲近,有几个清楚前因后果的,更是脸上挂着笑,早早等着看好戏。

她慢吞吞出了仪门,清嘉披着件桃红羽缎白毛里子的斗篷,站在仪门外头,十分的显眼,身边还跟着两个素日与她交好的帝姬。

定安放慢了脚步,候在外面的司琴先迎上前。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的清嘉已是气势汹汹走过来。

司琴忙是挡在定安面前要给清嘉行礼。清嘉骄横惯了,哪顾得这是什么地方,一脚把司琴踹开,抬手扇了定安一巴掌:“贱人,你害我。”

幸而清嘉年纪还小,这巴掌算不上特别重,未见血,只是肿起来。

定安垂着眼,不言语。

清嘉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更来气了。她对着定安拳打脚踢,重重将她推搡着摔倒在地。清嘉身后的宫女想要上前来拦,顾于身份又不敢,只能劝着。司琴护主心切要扑过来,但被另外两个帝姬挡住,过不去,只能在旁边哀求。

清嘉骂道:“应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哪知背地里玩花样。真跟你母妃一样,都是惑人的贱胚子。”

清嘉出生后陈妃就不大活动了。她没见过陈妃,这些说辞自然是从他人口中听来的。

定安原是默默挨着,直至清嘉骂到了陈妃。定安忽的抬起眼,漆黑眼中带

着极深的寒意,冷冷向着清嘉看去,不言不语,却莫名地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清嘉也略略怔愣一瞬。

不知怎的她心底陡然升起了些惧意,这感觉太陌生,才浮起些就被压制下。

清嘉冷哼一声,放开了定安,居高临下道:“今日暂且饶过你,以后莫要在我面前耍花样。”说着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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