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4)

“酉时三刻。”宫人答。

晚了快半个时辰。

静竹安顿好殿里的事,才引着定安去约定好的地方。天已黯淡,稍稍下着细雪。私下赴约,没敢乘轿子。景轩门地处偏僻,少有人途径,路上没铲开,定安走得很辛苦。最后静竹抱着她行路,才算到了地方。

可惜已无人应约。

定安打量着周遭白茫茫一片:“他们回去了吧。”

静竹也不知道

该如何安慰她,她半俯下身子,正想说什么,有一宫装打扮的内侍不知从何而来,走上前,先向着定安行过礼,才压低了声音问:“可是含章殿的静竹姑姑?”

静竹一愣,应了是。

内侍道:“请姑姑和殿下随奴才这边来。”

定安静竹两个面面相觑,但还是跟着去了。景轩门外停着辆马车,另有一马夫打扮,不似宫中人。内侍作揖,迎着定安先上去。

定安心下不安,攥紧了静竹的手,静竹也是头次遇到这副状况,想打帘子往外看,却被那内侍拦下:“姑姑不可。”

静竹问:“敢问现下是去哪儿?”

“青云轩。”内侍答道,“只不过要绕个道,公子不希望被旁人看见,望姑姑见谅。”

静竹自是不敢不见谅。

七绕八拐,好一会儿还不见停。定安惴惴,强忍着才没开口说要回去。

这当口,马车停了。

先前那内侍从外面接了灯盏,方引着看向定安:“帝姬,请吧。”

*

外头天寒地冻,定安裹着件银白镶白毛羽缎斗篷,静竹怕她冻着,特意取了手炉给她暖着。定安就这样一副打扮跟在提灯引路的内侍身后,亦步亦趋。茫茫冬夜里,夜晚的清辉平添寒意。

虽没人说,定安却晓得这就是娘亲口中的青云轩。

“公子在亭中等着帝姬。”至梅园,内侍停下,似要让定安自己进去。

定安踌躇,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静竹。静竹道:“帝姬自幼不离人,我陪着她一道去吧。”

内侍面露难色,静竹再三请求之下,他还是放行了。

静竹陪着定安进了园子。正是季节,红梅映着雪,相得益彰,一簇簇的,甚是暗香浮动。

定安看着不觉有些呆了。

近前,临水建着亭子。有两僮儿在烫着火盆烧酒,细闻焚的是百合草。又走了一段,定安才看见亭中的白衣少年。

定安脚步微微一顿。

静竹察觉,小声问她:“殿下?”

定安摇了摇头,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身边静竹的衣角。

走近些,灯盏方才映见那人的面容。

定安稍一怔。

少年正执笔在写着什么,似是听到她们脚步声,他不紧不慢停下笔,抬眼看来。

真好看啊。

安一时语塞,平日夫子教导过的词一句也想不来,只觉得眼前这人比她母妃还要好看。

静竹也难得愣了下。

“殿下。”谢司白并未行大礼,仅仅是客气地唤了她一声。定安被他看着,不知怎的有种异样压迫感,下意识往静竹身后躲了躲。

谢司白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小姑娘许是母丧,打扮得很是素净,看不出一点帝姬的派头。模样倒是生得好,玉雕粉琢,真真地惹人怜爱。宫里几个得宠的帝姬谢司白因着公务都见过,平心而论,单是相貌,都比不过这一个,可惜将养得胆小懦弱,上不得台面。

谢司白道:“递手牌来的岂不是帝姬?缘何这样怕我?”

定安不想被对方小看了去。她强迫自己松开攥着静竹衣衫的手,上前效仿夫子拜见名士时的样子,盈盈一摆朝他作揖,只她年岁尚小,做起这动作滑稽可笑,只让人觉着可爱。

“谢公子。”她学着其他人这样叫他。

谢司白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

他存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帝姬有何事定要见我一面?”

定安嗫喏。

谢司白年岁不算大,笑容清浅,一派的温润如玉,她却莫名感到压抑。

定安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磕磕绊绊把先时陈妃告给她的话讲给谢司白。

谢司白略一扬眉,似笑非笑:“陈妃娘娘怕是要所托非人了。我远离宫闱,青云轩又自来与世无争,何谈什么打点人买通消息。”

定安原以为按照陈妃说的去做即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手足无措,看了眼身后的静竹,静竹也是没了主意。

“可是,母妃……”

“帝姬。”谢司白打断了她。

定安怔了一怔,重新抬眼看去,那谢司白早已敛了笑,漆黑眼眸静静望着她,其间深不可测。定安稍有些不寒而栗。

“陈妃娘娘于我有旧恩不假。”他道,“可我已尽数还了她,如今我与娘娘两不相欠。若帝姬执意要我帮你,也不是不可,只是……”

他一顿,定安被他看得慌了神,不觉后退一步。

谢司白笑了,在火光映衬下眸中潋滟,美的仿似摄人心魂的妖物。

“只是帝姬可有想好,要用什么来还?”他道。

第4章 04

定安眨了眨眼睛,想起陈妃的话,糯声道:“我母妃留了银两给我……可行?”

谢司白委实被她这话逗笑了。这次的笑与先前大不相同,眉眼间皆是笑意,隐约竟晃见些许温和,如云破月般。

定安看得一怔。

“你若承情,日后做我的弟子,以先生称我,我护你在宫中周全,你可愿意?”他没再称她帝姬。

定安回过神来,一时没明白他话中深意。她转头看了眼静竹,不知所措。

谢司白在旁看着,笑意盈盈,也不出声催促。

静竹也是踌躇不定。谢司白虽看着年岁比她还小些,周身气度却是不可相提并论。静竹只觉这人难以估量,不知该应还是不该应。

“帝姬想好了?”他问。

定安懵懂无知,只怔怔地点了下头。

谢司白似是早料到她的回答,没有多少意外。他望向定安:“我这里有约法三章,你须得记好,如有违背,今日我所说的话皆不作数。”

“公……先生请讲。”

“第一,你只可入夜来见我。”灯火跃动,映在他漆黑眸中,“第二,平日若是见到我,你只当不认识。”

定安一一记下,见他迟迟不说第三个,她按捺不住,先问出口:“……第三呢?”

“第三。”谢司白垂下眼睫,收敛了笑意,“凡事你不可问我为何。”

定安一头雾水。

这算哪门子规矩。

谢司白抬眼,眸中早已是一片空寂,什么也看不出来:“记好了?”

定安迟疑着应声:“……记好了。”

谢司白笑了下,从案上取下一本册子,交由定安。

“我既为你先生,日后见面便不以帝姬称你。”说着,他一顿,“你小字定安?”

定安应了是。

“那我唤你定安。”这两个字由着他说出来,不知怎么的,比旁人好听百倍。

“你习过字了?”谢司白又问。

定安点头:“在国礼院与夫子习的。”

大魏自来设有国礼院和国子监。皇子帝姬均在国礼院授课。

“这册子你回去抄十遍。”谢司白道,“不可假手他人,定要亲为。五日为限,你抄好自有人来取。”

安愣了下,刚要问“为何”,话到嘴边才想起他方才说过的第三条。

“可是……”定安看着那册子,有点犯难,“若是我完不成如何?”

谢司白风轻云淡:“真有心不会完不成。”

定安愁眉苦脸,谢司白没管她。交代完这些事,他道:“夜深了,帝姬请回吧。”

定安按原路折返,还是先前送她的内侍来接她。内侍道:“小人名叫吴用,帝姬若是有事寻小人,到景轩门说一声即是。”

定安稀奇:“无用?”

吴用嘿嘿一笑:“公子取的,不是有句话叫‘无用大用’吗?”

早过了夜禁的时间,回去的路上却出奇安静。静竹心惊胆战,生怕遇见巡夜的御前门侍卫,结果一直到景轩门,路上均空无一人。

等从后门回到含章殿,静竹才松了口气。

守夜的两个小宫女在门口,皆是静竹心腹。

定安先进了殿中,静竹留在外头,细细问过殿中情况才放心。其实陈妃既死,留下定安没什么威胁,应当也不会有人时刻盯着含章殿的动向。静竹不过是先时跟在陈妃身边,谨慎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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