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动作一顿,愣住了。她仿佛不可置信,喜道:“真的吗?现在?”
谢司白被她逗笑了,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自然不是。”
定安怪不好意思的。她看了眼门外,幸好已是空无一人,应当被他遣走了。
定安让了身:“进来说吧。”
茶盏还温热,入座后,定安替着谢司白沏了一盅。
谢司白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定安停住手。喜悦之情平息,理智回归,她不比先前被冲昏头脑,问起了正经事,“什么时候走?”
不见他的这些日子谢司白不曾闲过,早是将里外一切都打点妥当。他轻扣着茶盏:“随时。”
定安一惊:“这么快?”
她原以为按照谢司白的做事风格,为求稳妥,至少要等一年。
“并州战乱不休,京中人手缺乏,要走,自然是越早越好。”
定安反倒是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司白抬眸:“你不想走?”
“那倒不是。”定安垂下长睫,抿了下唇,“只是有点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准备。”
毕竟这里是她生活多年的地方,一走了之容易,割舍不下的东西却不好打理。
“不急。”谢司白道,“我等你。”
定安想了想,问他:“是不是……青云轩出了什么事?”
谢司
白略一挑眉:“为何这样问?”
“我只是猜想,邵家最近得了重用,且越来越有倚重的倾向,我怕父皇他……会对你们不利。”
定安太过了解永平帝,他不会放任任何一股势力在最上头待得太久,林家倒了,现下当属青云轩,自然是枪打出头鸟。
谢司白没想到她竟能想到这一点。他不隐瞒,直言道:“确实有影响,不过不是大事。”
林家既除去,永平帝表面上对青云轩同以往没什么分别,实则早就暗中开始蚕食青云轩的权力。不过早在最初谢司白就不曾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待长久,尤其林家案发后,更是如此。反正他的目的已达到,迟早有决裂的一天。
“那……怎么走?”
“你将宫里的事了一了,我便让人接你出城。”
定安惊讶:“这样明目张胆,你不怕……”
话说到一半她停下来。
谢司白自然是不怕被追究的。待他离开京师之际,便是小郡王对永平帝宣战之时。
定安冷静下来,心里有了主意:“你容我再考虑两天,我走倒是容易,可含章殿的人……还有徐湘,她们还要留在这里,我不能不为她们考量。”
谢司白并不意外:“需要我帮你吗?”
定安摇了摇头:“除非你们把她们全部接走,若不然宫里的事,还得在宫里解决。”
她这话不假。
“若有用得着青云轩的地方,你派人去找吴用即可。”
定安应声。
永平帝明里暗里打压青云轩,头一件就是宫中限权不比往日宽松,故而谢司白没待多久,便是原路离去。
他走后,定安手托着脸趴在桌案上,仿似心事重重。
绿芜进来挑亮了灯芯,见她这副样子,问道:“殿下怎么了?”
“无甚,在想先生刚才说的话。”定安抬头,“你应当也听秋韵说了吧?”
绿芜点头,放下彩绘雁鱼灯罩:“殿下不想走?”
“我当然想走。”定安心下暗叹一声,“可是还有徐湘和司琴她们,我总不能放着不管。”
定安知道自己须得早做打算,若拖得越久,对谢司白他们越是不利。
绿芜善解人意:“夜深了,殿下早些歇着罢,这些事留到明日再想也不迟。”
定安一
晚上都睡得不安生,第二天早起,用过膳,她派人去请徐湘过来。
哪知司琴去了不多久便是回来:“殿下,昭仪娘娘不在长乐宫,含烟姐姐说她去了皇后娘娘那儿。”
定安一愣:“怎么不带着含烟?”
“含烟近来身体不适,许是怕过了病气给中宫。”绿芜在旁道。
定安疑惑:“已是过了请安的时辰,她怎么还留在坤宁宫?”
司琴回道:“奴婢听含烟姐姐说,娘娘近来有事无事总被皇后娘娘叫去近前侍奉……听闻娘娘在那里不大好过。”
她这么隐晦地一说,定安便是明了了。邵皇后在她这里吃了明亏,不敢还手,转头竟是拿捏着徐湘出气。
定安隐着怒气:“几日了?”
“应当有五六日了吧。”
定安蹙起眉,半晌道:“是我连累了她。”
其实按照定安初衷,她与邵皇后交恶,与徐湘无关。坏就坏在谢司白在御前帮了她一把,致使邵皇后在永平帝那里吃了瘪,这才一层层地迁怒到最无辜的徐湘身上。
定安道:“等她回来禀我一声,我去见她。”
司琴应了是。
定安心神不宁地坐在偏殿,她指尖轻敲着扶手,想事情时无意中瞥见妆镜前放着的菱花纹红木妆奁。那是南下之前静竹从梢间取出的陈妃遗物,后来就一直摆在外头,没再收起。
定安定定看着那妆奁,忽然不动了。绿芜给她端了茶来,看她这样,绿芜心感不安,轻声唤道:“殿下?”
定安没理她,而是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她伸手轻轻摸过妆奁上凹凸不平的纹路,打开了妆奁。
昔年的头面首饰,静静躺在锦匣之中,人已逝去,只剩下这些还安安生生一如从前。
“殿下?”绿芜又叫了她一声。
定安拿起自己曾带过的金累丝簪,举起来透过阳光细细打量。她微眯了眼,喃喃道:“要走,且要后顾无忧地走。”
绿芜不说话了,看了看那金累丝簪,又看了看定安,不知是什么意思。
终于,定安脸上露出些笑容:“我想到用什么法子了。”
绿芜不明所以。
定安将簪子收起,已是成竹在胸:“我要写一封信给先生。今夜亥时,劳烦你亲自往景轩门一趟交给吴用。”
第112章 112
直服侍着邵皇后用过晚膳, 日头西斜, 徐湘才从坤宁宫离开。
徐湘累得连话都不想讲,斜倚在肩舆上闭目养神。皇后跟前的差事不好做, 劳心费力, 出一点差池都不得。她是在为难她,可邵皇后比静妃高明就高明在, 即便几日嗟磨,落到不知情的旁人眼中,都当是徐湘受了青睐, 皇后在抬举她而已。就连永平帝也不明就里,同她一处时还开玩笑说邵皇后待她比他都上心。徐湘是有苦说不出,若讲了实话, 怕人人都当她挟恩自重,刚出头几日就如此作态, 所以只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冷暖自知。
回到长乐宫, 徐湘先去乳母那里看过了真如。小厨房尚热着饭菜, 她换过衣裳, 方才是得空吃几口。含烟看她狼吞虎咽的架势,可见是白日里在坤宁宫被饿坏了, 但皇后娘娘恩典, 不应也不行。
“娘娘慢些吃,当紧咽着。”含烟盛了汤来,徐湘腾不出手, 指了指,示意放在一边。
“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含烟叹道,“若不然娘娘称病躲个几日也好。”
“我若称病,她不定借着这话如何借题发挥呢。”徐湘喝了口汤,用帕子擦擦嘴,才得空说话,“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见我也是生厌,我不信能有多久。”
含烟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她想起含章殿白天派人来过的事,禀道:“娘娘,今天含章殿的小殿下来过。”
“定安?”徐湘将桂花糕放下,拍拍手上的碎屑,“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徐湘哦了声,问道:“你没同她乱讲什么吧?”
提起这个,含烟眼见着心虚起来。
“含烟?”
含烟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也就是将实情讲了讲,旁的……旁的不敢乱说。”
“你同她讲这些做什么。”徐湘微恼,桂花糕也不想吃了,“无端端又让她替我烦心。”
含烟抿了抿唇,虽是不语,面上见着却不怎么服气。
“有话直说。”徐湘同样没好气。
含烟嗫喏:“奴婢是觉得,这本来就是小殿下惹出的乱子,若不是她千秋宴拂了皇后娘娘的面子,皇后娘娘如今也不至于这样对您……”
“够了够
了。”徐湘被她说得脑壳疼,“你莫要忘了当初若不是定安肯替我出头,我早在静妃那儿就没命了。现今莫不说她连累我,纵是要我把命还给她,也不该有所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