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别调侃我了。”
这名年轻男人一身锦袍,看起来温雅俊逸,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他正是宁映寒的兄长,晋王府的世子宁成渊。
但别看他在人前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两个月前宁映寒与他会合时,抱着宁映寒哭了整整半个时辰不肯撒手的也是他。
一边哭得涕泪横流,一边说着:“都是大哥的错,维护弟妹本是我的责任,却让你代我受过。”
晋王也红了眼眶,但到底不像他这般失态,念暖和成澜都被留在了幽州,不在前线,没人给世子大人垫底,让他回过神后深觉丢脸,贿赂宁映寒以后不许提起此事。
在告知宁映寒母亲一切都好,只是故意称病后,世子掏出了他的贿赂:“我把你最喜欢的兵器带来了,出发时我就一直在想,万一你用得上呢。”
宁映寒满怀惊喜望过去,就见宁成渊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她嘴角一抽。
这折扇她还有印象,是她十二三岁时,觉得武侠话本中那些用折扇当兵器的大侠实在帅气潇洒,便特意去铁匠铺订做了一把内镶玄铁扇骨的折扇,美滋滋地带在身边充做武器。
但过了两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宁映寒渐渐认识到,数九寒冬还手持折扇的,并不潇洒帅气,更不风流倜傥,而是看起来有些智商欠奉,便果断地将这把折扇压了箱底。
此时再见这把折扇,宁映寒真是哭笑不得。
“逗你的,”见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世子才笑道,“这才是我给你带的武器。”
“鱼龙舞……”宁映寒伸手接过那柄长剑,这才是她最趁手的兵器,晋王特意请铸剑大师为她打造的,跟了她几年,在她决定赴京时,被她留在了幽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宝剑的名字是宁映寒亲自起的,形容宝剑出鞘时,光芒耀眼,如鱼龙乱舞。
当时世子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提议父王再给妹妹多加一门诗词鉴赏课,但最终选择了闭嘴。
不管怎样,“鱼龙舞”不失为一个动听的名字。
宁映寒有些惊喜地抚摸长剑,轻轻拔剑,铮的一声,利刃出鞘,透着寒光,刃如秋霜。
“好久不见了,我的老朋友。”
世子见她开心,也微微笑了起来,宁映寒却又叫住他:“折扇也给我吧。”
现在是夏天,偶尔还是可以用来耍耍帅的。
世子看出了她的心思,抽搐着嘴角把折扇递给了自己的妹妹。
宁映寒在军中的日子,一开始其实并不顺利。
众将士佩服她孤身留京的勇气,但并不认同她留在军中,都建议晋王把她送去安全的后方,送回幽州和王妃、二小姐二少爷等人一起。
晋王询问了她的意思,知道女儿想留在军中,便尊重了她的意见。
他亲自与几位将领沟通过,但他们对宁映寒仍是恭敬有余,服从不足。
大启朝从未有女子上战场的先例,何况宁映寒出身金玉锦绣堆,看着便是个爱享受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就算有胆色,也未必受得了军旅之苦。
因为她孤身留京之事,众将高看她一眼,但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听她发号施令她懂什么派兵遣将呢?
宁映寒一开始也不敢轻易指挥,毕竟她会的那些东西都是纸上学来,就这样上场指挥,岂不是不把将士们的命当回事。
是晋王让她每次在众将商议排兵布阵时,在一边旁听。宁映寒就这样慢慢地把自己学过的那些理论和他们所议论的东西结合起来,终于在一次众将争执不休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众将惊讶地发现她的提议可行,晋王当场拍板就按她说的来。
在众将士的商议中,宁映寒的参与度越来越高,在一次接一次和将领们因为某些决策吵得面红耳赤后,那些将领居然就这样慢慢接受了她。
当然,面红耳赤指的是那些将领,宁映寒吵架时也是一派优雅,让那些一吵起来就吹胡子瞪眼的将军们莫名更气了。
后来一次,宁映寒在战场上,眼疾手快救了一个马匹被敌军射倒,人也差点丧生于马蹄之下的将领后。这些人彻底不再反对她。
攻打益州是宁映寒第一次领兵,晋王在军帐中说出这个决策时,将领们虽然不再反对宁映寒待在军中,但对于让她领兵也是异常担忧,一个个请晋王三思。
晋王却只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个任务你敢接吗?”
宁映寒行了一个标准的军中礼节:“定不辱使命。”
众将士:……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宁映寒最终漂亮地完成了这次益州之战,连战后安抚民众都做得井井有条,也不知她是否已在脑中排练过千次万次。
这下,军中将士彻底心服口服了,甚至私下有和晋王相熟的老将军好奇地去向他打听:“你这闺女咋养出来的?”
晋王诚恳地告诉对方,这是遗传的好。
老将军翻了个白眼走开了。
晋王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女儿这么优秀,让他怎么能不开心?
第81章
晋王找到宁映寒的时候, 她正坐在一群将士中间,一身简单的玄衣,头发也没再弄那些繁复的发型, 只是用一条发带高高束起成马尾状。这身打扮看不出她以往的娇艳模样,倒是越发显得英姿飒爽。
在一群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汉子中央,她居然丝毫不显突兀。
晋王在幽州这些年, 着力发展经济, 把一个穷苦之地, 发展成了如今百姓人人安居乐业的模样。
再加上燕枫翎举全国鼎泰银楼之力相助,军中自然军饷丰厚,将士们的伙食也极好。尤其此时, 众人为了庆祝打下益州,还弄了几只烤全羊。
晋王看着宁映寒从烤全羊上用刀割下一条羊腿肉,尝了一口感叹道:“以前从未试过这种吃法,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旁边一个老将笑着问道:“京城里是怎么吃的?”
宁映寒想了想:“京里的烤羊肉嘛, 是切成小块放在精致的白瓷盘子里,配上几小碟蘸料和几种当季的新鲜蔬果。”
“那有什么意思?哪有这么大口吃肉痛快?”一位将领一边说话一边给宁映寒倒了杯酒,“郡主试试这酒, 和烤全羊简直绝配。”
宁映寒一仰头, 干了那杯烧刀子:“果然好酒。”
将士们就喜欢她这痛快的模样,一时纷纷涌上来给她敬酒,恭贺她打下益州。
宁映寒来者不拒, 一杯又一杯烧刀子下肚的模样,看起来潇洒极了,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晋王在窗外看着,额头青筋一跳,他都不知宁映寒是何时、又是如何练就这身好酒量的。明明在幽州的时候, 晋王妃还看着她不许她常常喝酒的。
晋王内心陡升一股老父亲特有的伤悲。
“郡主,老身有个问题想问,如有冒犯,您就练武场上打我一顿,我绝不还手。”一位老将开口。
宁映寒哭笑不得,军中的风格就是与众不同:“您说。”
“您和那个叫什么苏俊之的书生,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老将问道,“这些年我们身在幽州,没少听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传闻。”
晋王听到这个话题,也竖起了耳朵,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答案。但和女儿重逢后,他一直避免在她面前提起京中那些人或事她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何必非要让她回想起那段压抑的旧日时光呢?再说有什么可问的,反正见到那叫苏俊之的,二话不说先打一顿给女儿出出气就是了。
晋王当然想不到,自己这个小霸王女儿,在京里和除皇室以外的人对上,那吃亏的、压抑的基本都是对方,连朝中侯爷、三品大员她都敢打,更别提从肉体到心灵都被她凌虐过的苏俊之了。
晋王是一向知道自己女儿聪明,但他万万想不到她在京里身为质女都敢活得那般嚣张。私下里,晋王和晋王妃不知为女儿鞠了多少同情泪,若让他们知道真相,怕是都会一时间默然无言。
“老许别问这些不开心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将军阻止道,“那些传闻必然是狗皇帝故意污蔑我们郡主声名。”
“没什么不能问的,”宁映寒笑了笑,放下酒杯,“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唔,不该爱的人。”
她本想说人渣,但及时想起苏俊之被断指之事,一时间升起了点淡淡的同情之意,把将要脱口而出的人渣一词替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