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芝随手把枪放到柜子上,自己点了根烟,走到阳台上,靠着栏杆抽烟。
杜仲远犹豫片刻,过去站在侯玉芝旁边,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低声道:“你能告诉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吗?那支枪让我觉得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杀了你?”侯玉芝嘲道。
“不,我是怕你出事。”杜仲远认真道:“玉芝,能告诉我吗?”
侯玉芝吐了口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他的脸,“不能。”
杜仲远悲哀的笑了笑,“玉芝,你恐怕永远都不会信任我。”
他性格并不外向,也很少在人前长篇大论,从前在各种爱国反帝的场合出现也自有侯玉芝为他打点一切,而今天说的这些话,是他的真心话,也是他几年来一直闷在心里的话。
赵曼在客厅里看书,不时抬头往二楼瞥一眼。
也不知道杜仲远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居然遇上了侯玉芝。
她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讶然看见杜仲远拎着一个大皮箱走下楼梯,而他和侯玉芝卧室的门仍开着,却没有侯玉芝的身影。
“仲远,你这是……要去哪?”
杜仲远勉强挤出一个客气的笑,“曼姐,制瓷厂最近在建厂房,我不放心,想过去盯着。”
赵曼顿了顿,说:“玉芝说你了?”
杜仲远摇摇头,“没有,我们没什么。……曼姐,玉芝还要劳你照顾,我这些天可能就不回来了。”
“你打算在工厂那边住多久?”赵曼看着他的脸色,觉得情况不太乐观。
杜仲远拎着皮箱的手紧了紧,最后道:“我也说不好,到时候看情况吧。曼姐,这些天打搅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他越说赵曼越觉得不对劲,咳嗽一声,说:“玉芝知道吗?”
杜仲远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
赵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连忙把书放下上了楼,侯玉芝正在阳台上抽烟,眉头皱着。
“玉芝,怎么闹成这样了?”
侯玉芝动了动,说:“他走了?”
“走了,”赵曼也点了支烟,和她一样靠在栏杆上,看着杜仲远上了一辆黄包车,“你把人赶走的?”
侯玉芝脸上显出几分戾气,“养不熟的东西!”
赵曼一噎,“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你还能指望他和小狗一样成天围着你转?玉芝,这么些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对他的占有欲太强了。”
侯玉芝不置可否。
赵曼吸了口烟,说:“你也知道,我和徐明压根儿就没有感情,但我不是没见过人家感情还不错的夫妻,他们相处可跟你们不一样。”
侯玉芝拧着眉毛,不悦道:“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管。”
“你这会儿生气,我不和你计较。”赵曼眯了眯眼,“既然他走了,咱们还是接着谈怎么完成任务吧。儿女情长都放到一边,你又不是离开杜仲远就活不下去。”
侯玉芝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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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顺的一条腿在土匪窝里被打断,没得到及时医治,成了永远的瘸子。
而一个瘸子是不能胜任保镖的职务的。
于是他再不是张铮的保镖,而是在帅府做警务工作。
张义山扛枪以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肯寒了手下人的心,更何况他在危难关头对张铮忠心耿耿,可以说是救了他儿子一条命,因此长顺就算瘸了一条腿,也不用担心余生。
他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但并不后悔。
长顺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仅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干好自己的活儿上,他有足以让张义山信任的忠心和本事,本事没了,忠心还在。
长顺和王永泽两人在屋里喝酒,厨房给他们准备了一方桌的下酒菜。
酒过三巡,王永泽拍着长顺的肩膀,笑道:“长顺,我看你是越来越富态了,脸都圆了一圈儿。”
长顺和他碰了碰酒盅,说:“光吃不动不富态才怪。我说永泽啊,你心里是不是有事儿?有事儿你和哥哥说,不要闷在心里,也别觉得喝酒就管用。”
王永泽是个意志力很坚定的人,不然张义山也不会选他给自己的儿子作保镖,但近来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每回轮休都要到长顺这儿来喝两杯。
长顺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心里有事。
王永泽闷声道:“长顺,你说,我到底是大少的保镖,还是青禾的保镖?”
“怎么了?”长顺愣了愣,“青禾给你气儿受了?”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觉得憋屈。”
长顺笑起来,“这有什么好憋屈的?咱们当保镖,在谁身边不是当啊。又没降你的工钱,你说是不是?”
王永泽摇摇头,“我不是为了钱,就是觉得这日子过的没意思。从前跟在大少身边的时候吧,虽说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待在奉天城里,但也没这么待过啊。成天不是坐在车里就是待在什么咖啡店什么学校礼堂,我真怕有一天把自己吃饭的本事都丢光了。”
“你不能这么想,这会儿不出事,不代表永远都不出事。咱们做保镖的要是松了劲,那就一定会出事。”
王永泽看着他,忽然问:“长顺,你在大少身边待的时间长,对青禾也熟,你能不能告诉我,青禾在大少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长顺愣了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王永泽沉默片刻,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别扭。大少在的时候和不在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长顺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想那么多,好好干自己的活儿,咱们得对得起自己拿的钱,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旁的,不是说了吗,日久见人心,慢慢来,别急。”
王永泽闷了一盅酒,用力点了点头。
等喝得晕乎乎的,王永泽听见长顺说:“永泽,哥哥今天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做人,得讲良心,要对得起帅爷的知遇之恩,也要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钱,额,不管跟着谁,都是在给帅爷出力,干!别乱想!”
王永泽迷迷糊糊趴在桌上,喃喃道:“长顺啊,我没乱想,我就是觉得别扭……我跟着的,到底是咱们帅府的二少爷呢,还是大少的傍家儿呢……”
第50章
林致远是一个守信的人,答应了要在裴多菲俱乐部演讲就不会爽约。
晚饭结束之后,青禾便让王永泽备车,离开帅府赶往裴多菲俱乐部。演讲七点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青禾走的急,有意无意中没有告诉张铮。
倒也无妨,青禾想,反正这几天他正心情不好,想来也不愿意看见自己。
到了俱乐部,青禾照例没有让王永泽一起进去,在这种场合,王永泽不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
“嘿,子冉!”冯亚芳脸蛋红扑扑的跑过来,拉着他的手臂,“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马上就要七点钟了。”
青禾道:“怎么会,我期待这个演讲很久了。”
林致远和王永江虽都善于理财,但二人理念不尽相同。
林致远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提出“藏富于民”的理念,他认为一个边疆大吏如果财政过于宽裕,将会助长其练兵攻取的野心。
因此,林致远主张东三省政府效法老庄自然无为的思想,认为应当以“藏富于民”作为治理民政的根本。
“无为而治,什么叫无为而治,你做元帅的,不能成天想着怎么把百姓手里的那点钱都掏到自己兜里,你得给百姓活路。如今当权者穷兵黩武,看起来是威风,这威风不过是一时的,长久不了。”
林致远侃侃而谈。
刘耀不着痕迹的去看青禾的脸色,邀请林致远到俱乐部演讲是在青禾入会之前的事儿,而林致远返奉不久,恐怕最多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过大帅干儿子的存在,还没见过真人。
青禾倒没有觉着尴尬。
林致远和王永江二人都是有本事的人,王永江在短短三年之内把东北财政扭亏为盈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触碰一些人的利益,对他的行事不满的大有人在,但谁都不能否认若是没了他,张义山如今仍然每天焦头烂额。
林致远在众人环绕的沙发上洋洋洒洒的谈自己的观点。
看起来,他和王永江不是一种人。
王永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在人前,一定会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平日里说话做事滴水不露,每天工作直到深夜,三年来累出了一身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