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姥爷,以后注意。”崔馨悦一边应着一边把果汁灌进肚子里,打了个嗝。
爷孙俩坐在一起安静地玩了会儿各自的手机,享受了一会儿非常特别的天伦之乐。
其实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认为虚拟技术会阻碍面对面社交并且疏远人际关系的担忧,比如大过年的阖家团圆各玩各的手机这种事。
有些人会觉得非常不妥,甚至感慨人心不古。
但崔馨悦自己觉得这样的问题本身根本就不构成一个问题。
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也可以想出各种方法逃离面前的处境遁入自己的精神领地,看报读书,参禅悟道,焚香诵经,发呆放空。
甚至是走远一里路上个茅房。
怎么玩个手机就能破坏原本和睦的家庭关系了。
消去了所有红点,崔馨悦才觉得自己算是彻底醒了盹。他瞧见他外公正看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面无表情。
“姥爷。”崔馨悦顺手剥起了放在桌上的带壳花生,唤了一声,“你觉得小周怎么样?”
“小周?”他外公有些意外他突然问这个问题,“小周那孩子不错,沉稳,做事利索,有想法,是个能干事情的。”
“你一开始听说我和他的事,不觉得不好接受吗?”
这问题崔馨悦倒是一直想问。
对于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他连自己都消化了好一阵,也不知道这些长辈又是怎么就如此顺利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竟然没有人如他想象中激烈地反对——这反而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这个事情,也不是很稀罕。”外公一副见惯了风浪的语气,“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走这一步。不过也很正常,我在你这个岁数已经离开家十几年了,我自己决定了的事别人也不可能改变。况且小周确实挺好的,有礼貌,待你也好,他家里人也懂道理,你们在一起也是个好事。”
“姥爷你这心态肯定能长命百岁。”崔馨悦剥了一把花生米塞到他外公手里,拍了拍手利落地站起身,“姥爷你吃,我要去换衣服了。”
出了大门,冬日太阳升得晚,这会儿正是晨光熹微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薄薄的一层雾。崔馨悦趿拉着拖鞋,双手揣兜,悠哉悠哉晃到隔壁楼里,这里正是人来人往热火朝天的一番场景。
“起来了?正要去叫你。”周飞羽正被化妆师摆弄着,他的头发已经吹过了,变得蓬松清爽,造型师还特地给他卷了头发,在额前留了片微微弯曲的刘海。
是很精心修饰的慵懒感觉。
崔馨悦掏出口袋里的红包放在他面前,大喇喇地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有我妈在,我没有偷懒的机会。”
“我看造型师忙不过来,想着我先做完你再弄也来得及,你正好多睡会儿。”周飞羽低头拿起红包,“这是?”
“我姥爷给你的。”崔馨悦瞅着镜子里周飞羽笑弯的眼睛。
“谢谢。”
“客气啥,都一家人。”
等待化妆的时间里,两人像寻常一样进行了十分钟家常对话。
崔馨悦问:“你吃药没?要不要现在把药吃了?”
周飞羽答:“等下画完就吃,我加一片pain relief(止疼片)。”
“止疼片吃多了不好吧。”崔馨悦道,“一会儿有什么体力活动吗?”
“化完妆我们先去园区拍些写真,摄影师他们已经到了。之后休息一下,十点半仪式正式开始。”
他们的仪式流程很简单,没有那些豪车车队排队迎新娘玩擦边球小游戏的桥段,采用了西式草坪婚礼的形式,大部分时间只要大家坐在椅子上喝喝茶,鼓鼓掌就好。
非常符合崔馨悦能懒则懒的个性。
“我们中午吃什么来着,有菜单吗。”崔馨悦像想起什么似的,直奔自己最关心的话题,“我记得之前说是冷餐为主。”
“后来和这边的大厨调了一下,中西菜式各半了。”周飞羽将放在面前桌面上的一张印刷精美的烫金笺纸递给他,上面印着以两人姓氏首字母Z和C设计的logo,“有些食材不容易搞到就换了时令的,可能看上去有些特别,并且我们有中西主厨,味道应该有保证。”
的确,菜单上既有佛跳墙,也有鹅肝焗冬笋。
这是他们之前试过一轮菜后定下来的菜单,是整个婚宴崔馨悦最花心思的地方。
这份菜单把崔馨悦看饿了:“我都想直接开饭了。”
“不出意外,下午我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周飞羽按照惯例给他画大饼,“到时候你可以补一觉。”
“嗨,看你说的,我是那种怕苦怕累的人吗?”崔馨悦大言不惭地给自己圆场子,仿佛早上那个死赖着不起床的人不是他一样。
等化妆师为他调整完妆面并定好妆,周飞羽终于得以起身,拉着崔馨悦坐到还带着余温的座位上,弯下腰从身后揽住他,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去换衣服,等下first look时见。”
First look是西式婚礼里一个约定俗成的环节,大概用意是新人婚前会分别一段时间,等仪式前再见面的时候,新人们会穿好礼服,打扮完全,彼此都会被熟悉的对方隆重的亮相所惊艳。
——Hopefully.
事实上周飞羽的几套礼服崔馨悦早已见过了,虽然是在穿在人台上,但也八九不离十。他的妆也刚当着自己的面画完,组合在一起什么效果,其实动动脑子就能想象出来。
然而他就算情商再低,这会儿也知道这一切不过就是形式主义的过场,完全是为了哄老周高兴,自然也说不出煞风景的话。
毕竟Happy wife, happy life。
他甚至怀疑老周心里其实住了个穿蛋糕裙的小公主,如果放任他满足自己的喜好的话,怕是迪士尼才配得上他对于人生的梦想。
“穿衣服的时候小心一点刀口。”崔馨悦侧过头,“See you.”
“See ya babe.” 周飞羽动作亲昵地亲了亲他嘴角,起身离开。
给崔馨悦脸上留下个淡淡的唇印。
毫无经验的崔馨悦手足无措指着侧脸问化妆师:“这,这咋整?”
化妆师取了片沾了卸妆油的棉片替他擦掉唇印,口罩上方的眼睛都笑弯了:“周先生好温柔啊。”
崔馨悦挑挑眉,识相地没说话。
老婆的温柔都是暂时的,如果因此放松警惕怕是要找倒霉。
在他化妆的间隙,又有伴郎伴娘们三三两两地进来上妆,屋子里总是一片欢声笑语。
“您抬头,往上看。”化妆师扯开他的眼皮给他眼睛里塞隐形眼镜,“对,眼珠朝上,看天花板——”
“我我我我不行……”
崔馨悦没戴过这玩意儿,正在全身心地抗拒异物地入侵,眼泪流得几乎晕开了刚画好的底妆,表现得非常不配合。
“崔!”
忽然肩膀被人重重地一拍,他受惊之余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薄薄的一片顺利地滑入眼眶。
“Andrew!你要搞死我!”崔馨悦捂着眼睛猛眨几下,感受到异物感逐渐消失才敢放下手,让光线透进来。
罗安一如既往地玩世不恭:“Sorry,没看到你在戴这个。另一只我帮他戴吧。”
他从化妆师手里取过装隐形眼镜的盒子,凑到崔馨悦身边,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做着准备工作:“你今天这个发型还挺好看的,有点像South Korea那些Boy band。”
“你昨晚去哪浪了?”崔馨悦另一只眼皮被他扒拉开,挣扎了一下未果。
“看完烟花就回来了,正好回来你妈妈在煮饺子。然后我和她聊了会儿我外公的事情。”罗安凑近了冲他眼睛里轻吹了口气,使了个巧劲把食指尖顶着的镜片塞了进去,“OK。”
崔馨悦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发现确实双眼视线都变得异常清明:“Wow,你这手法,以前卖过眼镜吧?”
“我姐教我的。”罗安靠坐在化妆桌上,随手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遗留下来的液体,“很好用。”
“你也近视吗?”崔馨悦看向他,头一次感受到鼻梁上不架着东西还能拥有清晰视野的新世界,无比新鲜。
“不。”罗安歪了歪头,“小时候玩过一段时间costume play,要戴这些colorful的lens.”
虽然已经说累了,但崔馨悦还是忍不住感慨:“你上学都不学习的吗?”
“Well,教育制度不同。”罗安伸了个懒腰,“我也是这几天听Victoria她们说才知道你们high school是那么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