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在乎。”崔馨悦打了个哈欠,“但是你太努力了,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可不想你被人说眼瞎找了我。虽然这就是事实吧。”
“什么事实,我才不瞎,我眼光好得很。”周飞羽笑着替他展平了鼻翼部分皱起的面膜。
“你可真是太会说话了。”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一箭双雕的自夸,崔馨悦闭着眼睛体会这句话的深意,“不愧是个自夸界的小天才。”
周飞羽一哂:“困了就睡吧,晚安。”
“安。”
安静了一会儿,周飞羽要掐着时间给他摘面膜的时候,崔馨悦忽然重新睁开了眼睛:“明天几点起床来着?”
“还没睡呢?”周飞羽奇道,“七点,到时候我叫你。”
“哦……七点……怎么那么早啊……”崔馨悦嘀咕。
“上午要办仪式的,你忘了?”周飞羽答,“之前要做准备工作。”
“我家那边头婚都是下午办。”崔馨悦嘟囔着把面膜扯下来扔到床头柜上,脸上剩余的精华液被他随意地抹了脖子胳膊上哪里都是,“上午还能多睡会儿。”
周飞羽试图理解他的意思:“那……再回你家办一场?”
“可拉倒吧,真当巡回演出了。”崔馨悦把最后一点精华液抹到他脸上,“快睡快睡,没剩几个小时了。”
周飞羽熄了灯。
就在两人的呼吸刚刚有均匀的迹象的时候,窗外忽然一声巨响,紧接着,璀璨的烟花腾空,炸裂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隔着窗映亮了崔馨悦表情复杂的脸。
“……”
睡意在一连串密如急鼓的烟火炮仗声中烟消云散。
即使没开灯,床上相对而卧的两人仍能借着焰火看清对方困窘尴尬的神情。
面面相觑。
“快零点了。”崔馨悦皱着眉忍受窗外的噪音,祈祷这波物理攻击很快能够过去。
忍了十多分钟,在他钻进被子里又把自己埋进周飞羽怀里几乎要闷死自己的时候,终于,鞭炮声小了下去。
“……艹。”憋红了脸的崔馨悦从被子里钻出来,脸上一片清明,“我彻底醒了。”
周飞羽见他一脸报复社会的表情,忍俊不禁:“要不吃一片褪黑素?”
“不吃,我看会儿手机一会儿就困了。”崔馨悦翻了个身,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上面密密麻麻蹦出一堆祝福文字信息,他统一用之前写好的模板回了。剩下几个群里都显示着99+的未读信息提醒,还不时夹杂着几条语音,点进其中一条,微信开始自动顺序播放所有语音信息。
“提前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新年好啊。”这是长辈群。
“春晚好无聊啊。大家在忙什么呢?”这是年轻人的群。
“你们都别闷在屋子里了,出来放炮啊。”这是参加婚礼的年轻人群。
“我哥下午出去拉了一车二十多箱烟花回来,一会儿前广场不见不散啊!”这是刚刚那场爆破事故一般的烟火的罪魁祸首。
“你们两个现在在哪里?一会儿我们要去放firework……”这是已经玩到丧失了理智的罗安。
崔馨悦果断按了关机键,留罗安扯着嗓子在爆竹声的背景下吼出来的尾音还在房间中回荡。
余音绕梁。
崔馨悦搓了把脸,问周飞羽:“褪黑素在你包里吗?”
吃了药,又折腾了半天的他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平。
周飞羽自然地揽住他,觉得他有些反常:“你心跳怎么这么快。”
崔馨悦长舒了一口气:“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周飞羽轻声问道。褪黑素的作用时间一般是服药后的十分钟到半小时,他也想哄哄崔馨悦替他培养一下睡意。
“就,明天的仪式。”崔馨悦打了个哈欠,“怕搞错了流程,或者拉错曲子。”
“嗯……”周飞羽一点也不奇怪他这么说,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三不五时就会紧张过度的崔馨悦,“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崔馨悦又打了个哈欠:“说得轻松。你就会骗我。”
这可是句了不得的控诉,周飞羽警觉起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的还少吗?刚认识的时候,说拿我当’朋友’。”崔馨悦眯着眼睛无比熟悉地控诉他。
说到这里,周飞羽自然理亏。
毕竟他是前几晚就在崔馨悦的床上对他起了生理反应的人,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明明公司楼下全是吃的,还说让我有空随时找你约饭,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去哪吃饭。”
“后来又说,要当我哥。”
“你又不爱吃甜的,每次我给你送蛋糕你都吃完,洗好饭盒装好别的东西还给我。有几次见面还说忘了带饭盒,第二天特意再来送一趟。”
“我现在想想才明白,周先生,你当时是在追我吧?嗯?”
崔馨悦睁开眼,瞧见故意回避他目光的周飞羽发红的耳根:“我没……追求过别人。”
“真巧,我也没被人追过。”崔馨悦坦然地摊开四肢压住他的腿,“这下我们俩的人生就都圆满了,多奇妙。”
周飞羽听他这么说,旋即低下头抚着他的脸,表情温柔:“我很感恩。”
换一个时间或者换一个人,他的生命都不会如此圆满。
“肉麻。”受不了他这副表情的崔馨悦皮痒地补充道,“但是比起你,我还没经历过分手,还不够圆满。”
意识到自己浪费了表情的周飞羽立即收敛笑容,板起脸把这个吐不出象牙的人塞进被窝里:“闭嘴!睡觉!”
第二天天还不亮,崔馨悦就被孙女士从被窝里活活拽了起来:“倒霉孩子还睡!都八点了!人家小周都吃好饭去换衣服了!”
崔馨悦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结个婚罢了,早十分钟晚十分钟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决定以后一定要慎重考虑以后回国和父母共同生活的问题。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妈居住在他家步行可达的范围内。
绝不。
他一整宿都是浅度睡眠,这会儿眼睛又酸又涨,被突然亮起的顶灯光源刺得生疼。
“快起来了!化妆师都到了!”
崔馨悦决定在把自己闷死在枕头里。
孙女士终于还是祭出了曾经作为班主任的经典语录:“别让所有人等你一个!浪费大家的时间!你好意思吗?!”
大概全天下的语文老师都是一个样。
酸胀的身体在床上盖着被子蠕动了一下:“妈……红包呢……”
孙女士一巴掌甩到他屁股上:“多大的人了还红包红包的,没有!红包我今天要包给小周改口费的!”
“我就不是你最爱的孩子了吗?!”崔馨悦本来就起床气重,听到连收红包的乐趣都被剥夺了,更是难过得鼻子发酸,“什么都是小周小周的……你都不爱我了。”
眼见他是真的哭出来了,孙女士也愣住了——她想自己可能是太久没和儿子朝夕相处了,怎么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你……你还真哭了?你……你这好端端的哭什么啊。哎呀,不就是个红包吗,我去给你包一个就是了,真是……”
听见身后房门被带上的声音,崔馨悦抹掉了眼角挂着的两颗鳄鱼泪。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拿过手机一看,也才七点二十。
这个老周,起床又不叫他。
觉没睡够,崔馨悦提不起精神。但到底不想掉链子,他飞快地又冲了个澡,就着淋浴刷完牙,换上老周准备的新内裤,袜子,裹上浴袍下了楼。
餐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十几种小点心,还有凌晨煮好的素水饺。崔馨悦和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外公问了声早,收获了当天的一个红包,去给自己倒了杯橙汁,给老人茶杯里续了热水,陪着老人在沙发上坐下:“姥爷你起的也太早了。”
“不早了,我昨晚上睡得早。一点多就睡了。”
得,敢情一老年人都比他活得有质量。
崔馨悦是真的慕了。
他外公快九十了,除了一辈子近视,身体也没别的大碍。
这会儿正一心二用,一边听电视里的欢声笑语,一边捧着手机回微信。
“姥爷你吃早饭没?”崔馨悦没话找话。
“我等你妈妈他们一起吃。”外公一边打字一边应付他,“还不饿,不饿。昨晚上吃得多,吃得多——你不要一大早就喝这些凉的东西,对胃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