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村里小学的校长,已经退休了。”钱小茗道。
老校长在坟前蹲下,抓起一把土,洒在坟头:“小明,傻孩子,你要是不回来多好啊!”
胡邹斜了钱小茗一眼:“人死了,你满意了?”
钱小茗没理他,道:“老校长,这里眼杂,我的几个朋友是来给小明扫墓的,长途跋涉也累了,去学校坐坐吧?”
老校长走点点头,转身带路。
胡邹没有动,默默站在坟前,仿佛又看到那个怒怼碰瓷大妈、在铁笼中与对手奋力搏斗、面对警察挺身而出、为了保卫学校带领学生们暴起的铁骨少年。在他身上,胡邹看到了久违的血性,那种不屈从于命运的坚强与勇敢。
“尘归尘,土归土。”胡邹解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瓶酒来,拧开瓶盖。
“剑南春,敬真汉子!”胡邹用瓶盖满了一杯,弯腰鞠躬,洒落黄土。
老校长站住了,长叹一声:“这孩子,可惜了。”
刘励成看了钱小茗一眼,后者抬头看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小天走到他身边,抓过酒瓶:“小明,我也敬你。”
楼酥看着他们,本想问他们认不认识打人的那几个闲汉在哪,可转念一想,在这种地方,警察都没有,又有多少人认得法律和正义?
13
晚饭是在老校长的家,也就是村里唯一一所学校里吃的。
相比村里其他地方,学校看起来要整洁些,门口的路也用废砖石平整过。院子中间是跟高高的竹竿,上面系着一根绳子,应该是村里唯一的国旗杆了。正对大门的是一排瓦房,那曾是学校的教室,现在门关着,已然没了学生。院墙边堆着一些用竹子做的简单器械,墙根摆着一溜硕大的西瓜。院里有口井,井口盖着竹篓,井边摆着水桶。
老校长在院里摆开桌椅,端出几道野味果菜来,众人也拿出带来的食物,倒也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胡邹和钱小茗坐在老校长两边,楼酥坐在胡邹和陆小天中间,剩下刘励成和陆小天挨着。陆小天问老校长有没有乒乓球桌,刘励成听了一个哆嗦,本能的朝钱小茗那挪了挪。
老校长说:“每年都会有不少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来,一批又一批,来了走,走了又来。我带过小明两年,然后他就跟安康走了,说是要去城里赚大钱,再也不想回来。”
“可他还是回来了。”胡邹道。
“是啊,那些人以为他赚到了钱,就去找他。小明性子烈,说什么都不给,就跟他们打起来。”
“这些男人,自己不出去打工赚钱吗?”陆小天讶道。
“哈!”老校长像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样,“他们要是肯出去,这里早不是这样喽!政府扶贫几十年,路都修到乡里了,结果呢,还不是老样子。”
“他们难道不想过好日子吗?”楼酥道。
“安康也问过一样的话,后来他去周围走了走,终于明白了。他们啊,最好你们每年都来,多来几次,每次都带东西,带钱来分给他们。你们来得越多,他们就越不愿出去。”
“政府分给每家每户的扶贫资金呢?听说连孩子的学费都包了。”楼酥问。
老校长苦笑道:“这里的人根本不会送孩子去念书。念书有什么用?辛辛苦苦读到大学,毕业照样找不到工作。”
“那钱呢?”
“几百块钱,买烟喝酒几天就花光了。家里有男孩的会存一部分,准备将来结婚用。以前是三代供养一个大学生,现在是三代供一个孩子娶媳妇。”
几人一阵无语,心里堵得慌。
钱小茗突然道:“老校长,我们想开发这里,你觉得可行吗?”
老校长一愣,道:“好多人都想来开发,县里和乡上都支持,可结果呢?”
钱小茗道:“放心,我们不是白给。村民想致富,就得按照我们定的规矩来;不守规矩,就没资格参与。”
老校长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看起来你们是有备而来。”
胡邹忽然起身走到钱小茗身边,一把拉起,拖着她往外走。
“你干什么!”钱小茗叫道。
“放开她!”刘励成也叫。
胡邹伸手指着他们:“都坐下,我问她几句话就回来!”
刘励成还想叽歪,陆小天道:“喊什么喊,他们又不是去野战,不服来一局!”
楼酥话到嘴边又忍住,她也好奇这小子找钱小茗去做什么。
钱小茗被胡邹拉到屋后,道:“怎么,看上姐姐了,不怕长腿美人吃醋?”
胡邹道:“你一篇文章害死小明还不够吗?还想打什么主意?”
钱小茗道:“什么时候这么有同情心了?我只是想开发这里,造福村民,这有错吗?”
胡邹道:“你写那篇文章也是打着帮助他们的名义,可结果呢?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你们逼回来就死了,你就没有一点愧疚?”
钱小茗道:“笑话,是我杀了他吗?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们连他的坟都见不到!”
胡邹道:“你的第二篇文章也快发了吧?”
钱小茗一怔,凑近他,媚笑道:“弟弟,你还真是了解我。没错,文章写完了,就叫——是谁杀死了格斗少年,有图有真相,明天你就能看到。对了,最近你们很火哦,堵在学校门口卖艺乞讨的视频,网上到处都是。他们还给你起了个名字,叫银枪小哥。怎么样,小哥,银枪好不好使啊?”
胡邹突然凑近,将她逼靠在墙上,自上而下盯着她的领口,道:“太浅了,怕你受不了。”
钱小茗道:“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是不是让你很有征服的欲望?”
14
第二天,钱小茗和刘励成走了。很快,钱小茗那篇《是谁杀死了格斗少年》的文章就传遍朋友圈,被无数次转发。
三人在村子附近转了转,看到了大片无人打理的山林。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跑到他们面前,脸上挂着鼻涕,看了他们几眼又要跑开。转身的那一刻,楼酥叫起来:“他的胳膊!”
陆小天上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乌黑的上臂皮肉不全,残破的表面还翻起几块血痂。不远处一个比他大些的小女孩朝他喊了两声。小男孩逃开了。后来他们才知道,小男孩的胳膊是被开水烫伤的,当时有人给他们留了一千块钱医药费,急诊花了200,为了要剩下的800块钱,他妈妈直接带他出院,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胳膊上留下永久创伤。
几个蹲在家门口拿石头丢自家狗的男人看到他们过来,交换了下眼神,凑上来,咧嘴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黑牙,伸手来讨东西。
陆小天学乖了,连连摆手。现在他知道了,在这里,一旦被他们发现你有东西分,就会引来更多的人,别再想往前走了。
楼酥道:“有手有脚,不出去干活,有什么资格乞讨?”
一个男人朝她身上狠狠瞪了两眼,像是要扒光她的衣服,嘴里骂骂咧咧。另一个拿起石头扔他们。胡邹转身一脚凌空抽射,把石头踢回去,吓得那几个人缩了回去,猥琐的傻笑。
他们来到小明坟前。
陆小天道:“我觉得她写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她,自然是指钱小茗。
楼酥道:“你是见色忘义了吧?他们眼里只有转发和炒作,做事根本没有底线,也不考虑后果,能有什么道理!”
胡邹看完,关上手机,道:“我终于明白安康为什么要用那样一种游离于法律边缘、看似不近人情的极端手段去训练那些孩子了。一个地方能否雄起,要看那里的男人有没有担当;女人们再勤恳,只要男人怂,就没有希望。只有让孩子们离开这里,用格斗、用胜利、用物质和荣誉去唤醒他们作为男人最原始的力量和欲望,才能让他们看到奋斗的方向,为了改变生活而不停战斗。”
陆小天道:“老胡,你悟了。”
楼酥道:“你这话是□□裸的歧视女性,政治不正确!”
胡邹道:“美国人民就是受够了精英们所谓的政治正确,才换换口味选了□□。我在想,师姐是喜欢道貌岸然的翩翩君子呢,还是吊儿郎当的纨绔二世祖?”
楼酥翻了个白眼,道:“反正得比你帅,比你有钱。”
陆小天哈哈大笑。
胡邹道:“那么警花姐姐,你又为什么要跟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