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灰(17)

一阵接着一阵的混淆了另一栋房子的炒菜声音。

一个男人正要走出门来,一边扭了头向里头的人说:“晚上还回什么家呀,就在我家吃了,饭都给你们做好了。”

朱村长的老婆村长夫人在隔壁一栋楼里煮饭,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开来。

日头越来越沉了,这边几户人家都在黑夜里点起了灯光。

隔着火苗子朱村长见了钟霜,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不禁笑道:“这位,你来找谁?”

一口标标准准的普通话,笑起来两行牙齿又白又整齐,不愧是村长大人。

钟霜停了停,才说:“我是何家的……”

她自报了家门,别人也不知道你钟家是什么货色。贸贸然的说到了何禅祖,叫叔公,人家又多看她两眼想哪儿平白无故的冒出来一个外侄女。

这么一说清晰明了,朱村长点了点头,领她进门:“禅祖跟光新都在我们这儿呢,来叫人吃饭?”

“对。”

“你跟你们家桂花说了,今晚卖我个面子在我家吃。”朱村长亲切和蔼的拍了一拍钟霜的肩膀,说:“你是何家的哪位?”

提到这个,钟霜的嘴巴好似是堵着似的怎么也撬不开了。

她不想说自己是无缘无故帮何大哥守活寡的,就因为一句荒诞无稽的“困觉”。

朱村长为人世故,惯常看了人的眼力劲足,见钟霜不想说心下猜了个大半。

所幸已经到了屋子里,穿过一片辉煌与隔音不好的大堂,拉开一扇门推麻将的声音简直是面贴着面振聋发聩地传出来。

响的从管子里流下来的水都不如这阵欢声笑语流畅自如。

“不来了不来了,”坐在右边靠墙一桌的男人喝了口茶,直起身子说,“你们何家真是贼啊。”

屋子里有两张麻将桌,中间一道屏风隔开,都“趴啦啦”的推着麻将。

机器麻将桌插了电细微的嗡鸣声都被看热闹的男人们的指点淹没了。

最右边一桌子男人对面的何禅祖放下滑溜溜雀牌,说:“这哪能叫贼?”

“侄子宰完我不够叔叔来宰,老何家的人这还叫不贼啊。”男人脑袋甩了甩,叫另一个人跟上,自己转到一边说什么也不来了,“我馕包可谓是大出血,今晚别想上床睡了。”

“要愿赌服输!”旁边人哈哈笑的起哄,这男人灰头土脸的钻出来。

朱村长正带着钟霜在外边瞧,一下笑道:“怎么了这是?”

那男人摇摇头:“别提了,何禅祖跟何光新这叔侄子,吃了我大雕三摊飞龙不知多少回,我他妈的血本无归。”

“麻将就是这么回事嘛。开心点,下回再杀回来。”

朱村长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连连啧叹着头也不回转的荡出了门外。

目光转回屋内,烟雾缭绕的牌桌室仍是笑语一片。

接着那男人的位子的说:“禅祖别放心上去,他就是玩输了急了。”

何禅祖笑一笑:“我知道。”

何禅祖侧对着门口的坐,侧脸映在灯管下白烁烁。

钟霜这才发现他穿了白衬衫与长裤,很像年轻人,很像何光新。按辈分来讲,应该是何光新很像他的叔叔。

何光新应该坐在屏风里面一桌,钟霜遛着眼一圈逡巡不见何光新的影子。

他那个人喜欢打牌玩麻将,一定在里面,挺不住赌瘾。

钟霜的肩膀这会儿被朱村长轻拍了一下,她侧头,人靠着低声的吐了一句:“你是处杰的那个?”

钟霜隔了两三秒,垂头。

应了一声,朱村长了然:“我去帮你把他俩叫出来。”

牌桌室内大多数堆扎的都是男人,乌压压的望去全是黑色皮肤。

山上迎着日头,皮肤白的更少,钟霜晒了两天也有点黑。

这还是在秋季。要是七八月的大夏天顶着热日还得汗流浃背地干活,酷热难捱。

钟霜站在门边看着朱村长走到送了一张牌出去正在思索的何禅祖跟旁,稍弯腰。

不知说了什么,何禅祖一句话没听完,就转过头来望向了门口站着的钟霜。

2-6

门口的光比日管灯暗多了,她的眼却同寻日一样的颜色,不需要打光。

濛濛的发亮,隔一会儿似乎是又暗下去。

朱村长轻笑一声,说:“你桂花倒是好,自己不来,叫侄女来。”

他俩一般年龄大,又都是山上长大,就连彼此的妻子都只差了几天娶进了门里。

何禅祖卷开了抽屉里的钞票,一张一张的分给牌友,说:“刚才一些欠的,现下还了。”

他这钱都是欠了又赢来的。

上家说:“你这老何,刚才换了座位还不放人家碰碰到底,现在人一换就玩好了,说,是不是存心跟人作怨对?”

“哪里,是我家的叫我来吃饭。这不,天色都不早了。”何禅祖说着起身,推开了椅子让朱村长坐。

屏风的颜色被白灯镀的濛濛亮,刚和屏风里的男人说了几句的朱村长坐回来。

何禅祖让朱村长给他解围,谁想朱村长也是个爱闹腾的发小,笑着闷了他一句:“这会儿想去你家的来了,刚桂花电话打过来你倒是不知道多说两句。”

“我这人话少,你不是不知道。”何禅祖拿了钱,将上两轮攒下来的钱差一钞票一钞票的分过去。

棋牌桌室的墙壁漆了白色,焦焦黄色漫上了墙角卷的一块一块。

钟霜看着地面,何禅祖的布鞋子踩在地上看起来很软。

她想起叔婆桂花之前的话,犹如一朵烟花炸在了耳边,惊的一身汗。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发酵的她打心眼子的冷。

满室男人们都是山村里,年龄小的有,二十来岁。大多数还是五十到六十的年龄段,有儿子有孙女含饴绕膝头。

离钟霜最近的一个男人搬了椅子拿着茶杯盖在那边瞧,他扭了扭头,没见过钟霜于是问:“这是老何家的哪个小姑娘?”

男人面善,看着也不像是刻意的发难要老何家没面子下。

即便是如此钟霜仍感觉其他人都很感兴趣的望向这里,她保持着表情,反射性的沉默。

心里吊着一担水的绳子却端不平了。

“老何你别装哑巴,”离何禅祖最近接了他钞票的干瘦老人笑着说,“是不是你偷偷养的女儿?”

这话一出周围的起哄闹笑声就显得更足了。

“我和谁养?”何禅祖不当一回事的笑一笑,坐他位置的朱村长倒是好心的解了围。

“一个一个的凑热闹成这样,看你们吃雀时候有没有这心思。”朱村长用了普通话,显得特别官腔,周围人倒是你笑接我笑的继续乡话聊着。

何禅祖走过朱村长的身旁拍了拍,说:“我就先走了,玉琴那边跟我说一声我饭不吃。”

玉琴是朱村长的夫人,同桂花不上不下的正正是同龄。两个人以前都是山下的,被娶过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块儿的上了山。

朱村长略微抬了头说:“知道,你这人钱都能忘要人给你送。回去的路会不会忘?”

何禅祖来不及答,屏风后头的人椅子一拉探出了半张脸。

正中的那盏白吊灯映着何光新的脸,光影笼罩。

眼睛一抬何光新看人的阴翳就投到了眼睑上。

他笑道:“朱大哥你就不用发愁了,我们家钟霜年纪小脑瓜聪明,一遍路走过了第二遍哪能忘?”

何光新说这话他里头那桌的绿机器牌桌仍在哐哐的推送麻将牌。

一轮绿麻雀下场推上了蓝鸠。

“你这么拐弯抹角的说你叔记性不好,这不好吧?”朱村长“哈哈”大笑的毫不顾忌。

看上去何光新跟这朱村长混的也是很熟了。

钟霜又想,当然了,酒肉牌桌友的感情是“最铁”至诚的。否则养父也不会大手笔借了三十万给一个卷款而逃再没回来的牌友。

雀牌在群山村男人的手中送送推推,一场接着一场的“哗啦”。

何禅祖倒是不在意,眉目舒展,侧了侧头对侄子何光新说:“你晚饭怎么解决?”

何光新歪头送了一张牌,头也不转:“朱村母烧的菜很好吃,当然是在这里。”

“你婶婶也很希望你回家吃饭。”

“不用,多一个人多一勺米。”何光新想起来桂花常叨在口边的话,挑了挑眉微一笑。

朱村长之所以能得民调当上大山村的村长,同他吃大锅村里饭好过吃二人夫妻饭很大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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