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他们离开山林准备定居人间的前一天。碧泽照旧敲敲门扉后推开门走进院子,站在老婆婆屋门口,问:
“……怎么样才算养大了?”
怎么样,那个小小的孩子才算长大了?
老妇听到那敲门声时就知道是他,坐在板凳上,倒了杯茶,啜饮几口:
“这问得,见仁见智。依老婆子说,有的孩子,长大得快;有的孩子,长得慢。”
“看起来没长大的,其实已经能撑起一个家;看起来成人的,也未必就长大。”
“……我不懂。”
老妇微微一笑,宽恕了这位第一次做父亲的年轻人:
“老婆子姑且也算了解,你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那样的好孩子,他想离开,想展翅高飞的时候约莫就长大咯。”
想离开的时候……吗?
“每个孩子都要离开父母身边的,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做父母的,最后为他们做的就是放手,让他们放放心心地离开。”
有所感触似的,老婆婆悠悠叹了一口气。
碧泽凝眸盯着窗外飞出巢穴刚刚长成的鸟,待那鸟飞到看不见,慢慢回答:
“我明白了。”
——
待大蛇回忆完往事,太阳已现出半个圆圆的轮廓,金光灿烂,露水湿重。
大蛇停在山林边缘,回首看向从寂静夜里苏醒过来的热闹人间。
看了许久、许久,整个人类村庄都被阳光照得金灿灿,暖洋洋的。唯有深山依旧寒凉寂静,鸟鸣也静,风吹树叶也静。
这是他归处,向来寂寥。却自由,不必担心被人类发现,不必时时幻化成人形,没有人情往来,亦没有规矩礼教。
大蛇扭头钻进灌木丛。露水打湿鳞片,花瓣拂过头顶尾尖。
他在此处做了几百年蛇,此后依旧做蛇。
第15章
二十岁秋,中举人。
鹿鸣宴上众人恭贺。老夫子甚欣慰。
没有碧泽。
二十一岁春,中贡士,随后在殿试中传胪。主试官赞其丰神如玉。
琼林宴上众人意气风发,传花行酒令。得意文人唱: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
也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五旬进士醉醺醺,眼里含着泪花,高声唱:“我辈岂是蓬蒿人。”
松霖也笑,也饮,也唱。从前碧泽总觉得他没长大,自己嫖娼饮酒 却不许他碰。
松霖一杯一杯地喝,连同酒液里倒映的月亮,一齐喝下去。
没有碧泽。
——
京都果然繁华,胜过那小城十数倍,建筑华美,街道宽敞可容两马并行,飞花妨盖。酒肆林立,嫖赌俱全。不知多少稀奇物什,王公权贵遍地走,琼浆玉液如河流。白日熙熙攘攘,夜里也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是不夜城。
琼林宴散时,华灯初上。
松霖行酒令喝了不少,有些许醉意,漫无目的在街上信步走着。周围热闹,男女欢笑,稚童言语,丝竹管乐,玉石碰撞,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走过卖陶人的小摊,松霖被一只小老虎吸引住。小老虎憨态可掬,活泼可爱,松霖不由得笑了一笑,微微偏头道:
“你看这个小老虎乖不乖?碧……”
他忽然意识到身旁没人,一个“泽”字轻飘飘消散在唇齿间。
他真是有些醉了,把小老虎揣在袖袋里,转身时不慎撞到人。他退开些,道一声“抱歉”。
原该回客栈了,松霖却又往前走。看见一个卖糖人的摊子,不知不觉又停了脚步。松霖扫视一遍,架子上有兔子,马,鸟……都很好看,只是。
“请问,可以做蛇吗?大一些的。”
“当然行,十二生肖哪个都可以!”
松霖想,不是生肖,就是大蛇。摊主画得快,没一会儿,一个盘旋的蛇被递到松霖手里。
这糖蛇威风凛凛,不像蛇,倒像龙,松霖在心里品评:不像。然后一口咬掉了糖蛇的脑袋,甜滋滋的。剩下的蛇身也很快被他几口咔嚓咔嚓嚼碎吃下。
棍子是还粘着些糖碎,松霖不知为何,有些愉悦,笑着回头——
没有碧泽。
半张的嘴也不知是想说什么。
——
他千里迢迢独自赴京赶考,舟车劳顿,风尘仆仆,累得倒头就睡。
不想碧泽。
他夜以继日温习功课,猜测文章题目,写过一篇一篇又一篇,手指酸麻。
不想碧泽。
他与诸位同年一起走马观京都,登山赋诗,切磋笔下功夫。
不想碧泽。
他在金銮殿上面对主考官发问不卑不亢,从容回答。
不想碧泽。
他赌着气,势必要过得好。要衣着华锦,佳肴美馔,要风光堂皇,热闹无限。
他当然可以。他在京都繁华热闹,花团锦簇,是新起之秀,前途无量。
但是,松霖躺在客栈柔软的床上,望着窗外灯火。陶瓷小老虎放在床头,嘴里甜味犹在。
人间热闹,他不热闹。
他承认,他有些、有些想碧泽。
——
二十二岁。
修订宫廷藏书,初有政绩。
结交尚书次子张旗,进入京都权贵圈子。
任六品官员。
初初学会官场争斗,曲意逢迎。
御史嫡女与他有好感,拒绝这门婚事,与御史台交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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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皇恩。望九重、天上拜尧云。(《拂霓裳·庆生辰》晏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
(这一章好无聊啊_(′□`」 ∠)_)
第16章
“松霖兄请。”
于升迁一事中,张旗拂御史的面子,助他赢过另一位候选。故而,张旗邀他往销金窟狎妓,不能不去。真是没想到张旗这厮不招女妓,招男倌。心思昭然,令人作呕。
松霖饮下酒液,冷眼看三四个涂脂抹粉,貌若好女的小倌扭腰摆臀,极尽风骚。
“松霖兄,这小倌后庭是别有风味。”
“脏。”
“诶,这男欢男爱的事,怎么能说脏呢?”
张旗见他不感兴趣,也不急,为他斟酒。一杯一杯地劝。
松霖不能拒,数杯下肚,脸上起了一层薄红,恰如早春第一朵桃花,白山茶花苞尖上的一点粉,一抹红。
张旗悄悄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十个百个小倌不及他一分颜色,那天在街上松霖偶然撞到他怀里,他就心痒,像一万只蚂蚁啃咬在,也想,肖想松霖衣服下的风光。张旗殷勤地劝酒,接着诱惑:
“男人后庭紧致得很,小倌被人操也能用后庭尝到乐子,据说比用前头更爽快百倍。”
张旗绘声绘色地描述他上次怎样把一个小倌操得涕泪横流,爽得说不出话。
松霖低头掐着小倌的下巴,把酒液缓缓喂进他喉咙里。如此躲过数杯,张旗亲自与他碰杯时,也依旧只能往自己喉咙灌。
——
松霖终于醉了,躺在贵妃塌上,闭着眼,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瓣水光潋滟,不知是不是残存的酒液。
小倌们都得了赏钱高高兴兴退下。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人,脂粉香浮动,酒盏摔落在地上,呼吸间酒气弥漫,尽是醉意。
张旗心跳得快极了,他第一次来销金窟把阳物插进小倌屁股里心也没跳得这么快。他叫了松霖两声,没应。
张旗舔了舔嘴,摸上松霖露出的一截皓白的腕子。光是这样碰一碰,张旗都觉得心神荡漾,裤子里那根一下就硬了,裆部隆起,硬得难受。
张旗沿着腕子往上摸,一只手摸进裤子里握住自己的阳物动作起来。
松霖像一弯月亮似的,冷白,不能轻易玷污。张旗跪在塌边,弯了腰,嘴唇凑近那一截月光做的腕子,要吻一吻,要把月光吃进嘴里。
嘴唇即将碰上的一刻,松霖手腕一转,捏上张旗的脖子,攥得他呼吸困难。
松霖半睁开眼,扫他一眼,看到张旗胯部鼓鼓囊囊的一团,手还在裤子里,一看就知道在对着他自渎。
“乱发情的公狗,”松霖语气轻且慢,像困倦,是还醉着。
张旗跪在松霖脚边,被俯视着,感觉掐住他脖子上的手松了,他心下一喜。下一刻裆部就踩上一只脚,狠狠碾着他的性器。
“不如割掉。”
张旗喘着气,老二被踩软,疼痛难忍。但他在松霖的言语中,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欲望,近乎想要趴下去舔那只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