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一些的叔叔阿姨跟达悦很像。应该是达悦的父母。那个阿姨,裹着一条比较厚的毯子,似乎还在怕冷。头发散乱着,脸上都是泪痕。目光呆滞,眼睛红肿的已经是核桃状。
“叔叔阿姨,这是我和达悦的同学,乐洁坤。那个留在你们家门上的条,是她留的。” 冬冬帮她介绍。
“叔叔阿姨好。” 洁坤向达悦的爸妈问好,鞠了个躬。
“同学好。谢谢你们关心达悦。” 达悦的爸爸说,声音明显的嘶哑,干涸,充满了疲惫不堪,和各种担忧。他的双眼布满血丝。
“应该的。叔叔阿姨多保重。我和冬冬说几句。” 洁坤回答。
洁坤不想去和达悦的爸妈多说话,她宁愿去问冬冬。
她把冬冬拉到一边,紧张的问,“达悦怎样了?”
“我刚才问过了。医生说他目前状况看,还没有过危险期。他可能会醒过来,但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医生说要继续在重症室观察。”
冬冬正说着,旁边的看上去像年轻夫妇中的那位女士,走过来,对他们说,
“你们的同学,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救了我们的孩子。我家孩子贪玩,去了正在装修的楼附近,好几根棍子从楼上往下掉,眼看要砸到他了,你们的同学刚好路过,看见了,把我们的孩子抱住了,替他挡了这些落下来的棍子,他自己的头被砸了。他可千万别有什么事。”
那位女士一边说着,一边眼圈发红,呜咽起来,眼里噙满了泪花。
洁坤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到重症室的门口,试图想从一个小玻璃窗看到达悦。
她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好几根管子连到周围的各种仪器上。
那就是达悦。她想见到的达悦。
她的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不敢哭出声,就无声的流泪。
她觉得她的心,已经不知在哪里了。
像是有一块东西,在拽着她的心,抽离她的心窝,离开她的身体。
她的心,无法形容的痛。
比刀子在心上挖了洞,还要痛百倍千倍。
她的痛,前所未有。
比上次文岚的拒绝,还让她更痛百倍千倍。
达悦,你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没有脱离危险期,达悦在死亡线上挣扎!
这可是生与死的界限啊!
死亡,多么可怕的字眼,多么恐怖!
她痛得,感觉像是没有了心。
恨不得那个躺着的是她。
达悦,请你醒过来。
求求你。
我会一直喊你亲爱的。
不要一直昏迷啊。
别丢下我啊。
你醒醒啊。
求求你,醒来,醒来。
她害怕。她感到万分恐惧。
她恐惧,她无法思考,她的头一直嗡嗡的在叫。
她恐惧,恐慌,她怕达悦就这样一直不醒过来。
她怕达悦就这样走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不能再看见他的笑容,不能再感受到他的体温,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不能再看见他的眼睛的转动, ……
他这个人,没有了 ……
天哪,不要这样残忍 ……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不敢再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她濒临奔溃。
她突然想到了竹韵。
她想起竹韵说的,
“怕,有用么?
没用的!
没用,那还怕什么?
该怎样就怎样。”
是的,不管会发生什么,都要勇敢的面对,接受,尽力往前走。
她必须中断而且停止自己刚才的对于达悦可能就这样走了,以及后续的想象。
那些想象,让她虚弱,让她无力,让她奔溃。
她必须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有希望的那一面。
希望,祈祷,积极面对。
“希望,还有希望。” 她对自己说。
想到还有希望,她稍微振作了一些。
她抹了眼泪。自己在慢慢的积聚力量,平复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嘴唇和手在不自觉的抖。她想不抖,但是控制不了。还是在抖。
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抖,还控制不了。
她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乱,她感觉胸闷,像是有些缺氧。
她开始深呼吸。她的直觉在告诉她,她需要深呼吸。她需要更多的空气。
随着深呼吸,她感觉力量在慢慢的回到她的身体里。
在飞机上的洁坤,想到这一幕,心里仍然是非常的害怕。按照她学到的心理学的知识来解释,她当时应该是一种急性焦虑和急性惊恐或恐慌发作。她有惊恐,有恐慌,而且是急性的,突如其来的。她担心害怕达悦的生命能不能继续。她急性焦虑,突然的为将来极度担忧,不敢想象万一出现坏的结果,该如何面对,如何承受。
这种急性的焦虑和恐慌发作,引起她身体里一些不好的化学物质开始极速增长,达到一定阈值,开始引起她身体的物理变化,她的呼吸变得不均匀,变得很浅,每次呼吸只能吸进很少量的氧气,这样使得血液氧气含量变低,低的氧气量引起一些身体部位的肌肉开始颤抖,抽搐。
幸好她当时自己觉得胸闷,不自觉的开始自己深呼吸。如果她不深呼吸,她的颤抖会加剧,甚至有的人会引起脑袋缺氧而整个人晕倒。
洁坤希望自己当时能有这些常识,能够理解自己为什么发抖,而且控制不住的发抖,想停,停不下来。如果她知道这些常识,当时她就会马上提醒自己,赶紧深呼吸。
洁坤的思路又回到当时的医院。
她继续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平稳着自己的情绪。
她的手和嘴唇慢慢的,没那么抖了。
她仍在心里祈祷。每深呼吸一次,她就祈祷一次,达悦,求求你,醒来。
良久以后,她回头去找冬冬。
她拉着冬冬,走到达悦的爸妈面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
“叔叔阿姨,你们先去吃饭吧。要是你们不想离开这里,那么我和冬冬出去给你们买些吃的喝的,拿回来给你们。你们想要吃什么?”
“我们想在这里守着。那就麻烦你们去买些水,饭菜随便,看着干净的好消化的买吧。你们拿着这钱去。” 达悦的爸爸也不矫情,看样子也是非常实干,该怎样就怎样的。
旁边的年轻夫妇,赶紧站起来,说,“我们去买。你们在这里就好了。”
说着就想往外走。
“你们回去吧。你们自己家里有孩子,回去照顾你们的孩子。他肯定也受惊了。” 达悦爸爸说道。
“我们回去,心里不安啊。要不等下让我太太回去,我还在这里。” 年轻的男士说。
四个人出来,那位年轻的女士回家了,男士和洁坤、冬冬买了吃的,喝的,给达悦爸妈的,还有他们自己的。
人是铁,饭是钢。
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要尽量照顾好身体,保持充足的体力,应对困难。
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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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冬冬和洁坤又接着在医院陪到晚上九点,希望奇迹发生。
“你们两个回家吧。你们家长会担心的。谢谢你们。” 达悦的爸爸交待他们。
“好的,我们先回去。我们明天再来。反正也是放假。” 冬冬回应。
”叔叔阿姨别太担心了,尽量晚上睡睡觉。我们明天再来。” 洁坤回应。
洁坤有些舍不得走,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自己留在医院好像也没什么用,还让大人们操心。她也不矫情。该怎样就怎样。
“你们路上骑车注意安全。” 阿姨说话了。这是洁坤第一次听到达悦妈妈说话。达悦妈妈一直有些魂不附体似的,呆呆的。现在好像有些恢复了。
那一晚,洁坤基本没睡着。她心痛,她紧张,她担心,她求老天,不要让达悦走,让他醒来。
她的心,全部记挂在达悦那里。
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待在医院里,离达悦近些,万一有个动静,能马上知道。
第二天,一大早,洁坤又往医院跑。
昨天晚上,她已经跟爸妈说了,她的同学受伤住院,她最近需要去帮忙照顾一下。
她准备把勤工俭学也辞了不去了,反正离大学开学也不远了。
洁坤到了医院,达悦还是没醒。
她陪着达悦的爸妈,一起守着。
她一直在心里默念,达悦,醒来,醒来,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