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鹭年一边抖一边蹦弹珠似的辩解道:“微臣……微臣真的是据实以报啊……陛下,臣真的是将臣所知情形一一奏上而已啊陛下……”
“混账!”女皇瞪着他,“听信一个妖人的鬼话,就来随意指责朕的太子,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
朝堂之上每一个人吭声,都知道这个时候开口,也不过是给张鹭年陪葬而已。
但是张鹭年自己心里清楚,女皇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定他的死罪了。“诽谤皇族”和“受人蛊惑错怪太子”可是完全不同的判法儿,之前他可差点以为女皇要把他也拖出去斩了。
但眼下女皇认定是后者,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张鹭年赶忙打铁趁热道:“陛下,臣……臣一心为华胥,一心为陛下啊!”
女皇沉默了一阵,瞥了一眼东笙,见他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似乎是在死憋着。然后又转回头来盯着快要把地板磕出个坑儿来的张鹭年,叹了口气道:“张卿,朕念在你是老臣,侍奉过先帝,也算是华胥的功臣,免你死罪。”
女皇心想,这老头也不容易,不过他也老了,就当是让他乞骸骨了吧。
张鹭年忙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东笙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
“然,”女皇又接着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目无法纪,污蔑储君,视朕华胥威严于无物。从即日起,罚俸三年,谪降昆州。”
张鹭年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女皇这罚虽然极其严厉,但也算是留了几分薄面。张鹭年是华京人,祖祖辈辈长在华京,现下他年事已高,若真的谪降出去,怕是到死也回不来了。
而昆州就在华京旁边,也算是默许了他死后葬回祖坟,魂归故里。
但是,一想到这毕生辛苦就要这么化为泡影,张鹭年仍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抽痛,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里夺出来,瞬间爬满了整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想自己真是老了啊,做事越来越不持重了,落得这般境地,也当真是凄惨。
当初他接下盘查黑旗余孽这事,还是因为蒋坤给他的暗示。而他没想到,一查就能查出这么多对他们这么有利的人证物证,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的,想都没想就带着那老祭祀来金銮殿哭朝堂。
一失足成千古恨,张鹭年咬着牙含着泪,磕头谢恩。
蒋坤叹了口气,神情漠然地看着他。
心想,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张鹭年本来就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蒋坤提拔他也只是看中了他的那股子猛劲儿,可以为他开一些他不敢开的头,做一些他不敢做的牺牲。
只是他没想到,这老小子居然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不留神他就蹦跶到天上去了,活该摔死。
他眼睁睁地看着张鹭年神情黯然地从朝堂上退出去,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腕子上的木珠子,心里默默盘算着。
他这种人,谪出去就不可能再回来了,更何况女皇也没有再让他活着回华京的意思。
蒋坤不动声色地想着,已经没用了啊。
女皇把张鹭年轰了出去,却也没理会东笙,只说了句“退朝”。
东笙稍稍回了神,两条腿一阵阵地发虚,他也没叫往生,自顾自地转身,浑身僵直地往外走。
往生从背后盯着他,觉得这人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对,便快步跟了上去。
蒋坤经过东笙的时候,还特地冲他笑了笑,见东笙面无表情,才悻悻地走了。
等到快要走出金銮殿的时候,旁边的人也都差不多走光了,在最后一个朝臣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东笙顿时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样,双腿一阵虚软,身子跟灌了铅一样往下坠。
往生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拽住他,这才没让他摔个狗啃屎。
东笙被他架在肩膀上,浑身都冷得发抖,可往生隔着他的衣服,却觉得这人烫得跟烧红的烙铁一样。
“烧了?”往生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手心里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热度,而且往生还能感到他体内灵力的紊乱。
往生心底一沉,却也什么都没说。
东笙无知无觉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道:“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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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旖旎之梦
蒋坤脸色阴沉,没有走大道,让人拿二抬小轿抄小路,悄么声地回了府。
还没进门,就看见门口有几个皇宫里的宫人,蒋坤先是心头一颤,随之才注意到那些人似乎是后宫的打扮。
蒋坤理了理仪容,又收拾出一副和蔼的笑容,这才带着小厮进了门。公主一听闻动静,便赶忙叫人搀着出来迎接。
东漓那双泛白浑浊的眼睛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小脸煞白,似是焦急地问了声:“可是大伯回来了?”
蒋坤也不管东漓是不是真的看得见,笑容可鞠地冲她行了一礼,柔声道:“蒋坤拜见公主殿下。”
“大伯快快免礼。”东漓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晃地赶过去扶住蒋坤的胳膊肘,“我听闻今日朝堂有异,母皇龙颜大怒,有人跟我说什么皇兄勾结外敌……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坤脸色凝滞了一下,随即貌似讶异地问道:“怎么,公主还不知道吗?”
东漓拢着眉头,一副快要急上火的表情:“皇兄一下朝就回东宫了,母皇又不让我过问政事……这,这才只有来求大伯……”
蒋坤给东漓的宫女使了个颜色,要她把公主搀回屋子里,自己也哈着腰跟在旁边,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公主殿下莫要担忧,有人诬告太子殿下,那人已经解决了,不是什么大事,公主身体要紧,还请莫要记挂。”
“什么?诬告储君?”东漓问道,“是何人这么大胆?”
蒋坤:“啊,是张鹭年张大人,张大人殿下可认识?”
东漓凝眉细思一阵,她在后宫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来就对这些文臣百官知之甚少。她在自己那信息储存极其有限的小脑子里翻了半天,才勉强翻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名,“嗯……似乎略有耳闻,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吗?”
蒋坤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个宵小之辈。”
东漓也没有想这个“宵小之辈”到底是为何吃饱了撑着去触帝王家的逆鳞,只觉得既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者,那么就应该构不成威胁,于是便放心了。
蒋坤看着她渐渐松动的表情,心里知道,这厢算是混过去了。
东漓叫宫女扶着坐下,蒋坤给她倒了杯茶,还没喝半口,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那……那母皇呢?母皇有何反应?”
蒋坤:“陛下公事公断,虽说是惩处了那小人,但……”
蒋坤煞是惆怅的叹了口气。
公主一听又急了:“但怎么了?”
蒋坤这才又哀哀道:“但陛下也对太子殿下起了些疑心,恐怕还要再观察数日。”
公主皱了皱眉:“观察?那小人不会趁机再做些什么反咬一口吧?”
蒋坤笑了:“天子脚下,怎会让这等事发生?只要太子殿下当真清白,自然不会有事的。”
公主道:“皇兄当然清白,他……他不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蒋坤神色微动,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接着就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公主殿下从前于太子殿下几乎未曾谋面,也不甚了解,为何就如此信任他呢?”蒋坤神色略显为难,“这……朝堂政事风云变幻,莫非是公主心性太过善良。”
公主神色微变,叹了口气道:“大伯这是何意?我虽然久居后宫,但也听闻皇兄文韬武略,每次为国出战都是奋勇当先,何来不轨之意啊?”
蒋坤眼珠子转了转,斟酌道:“公主殿下,殿下与臣血脉相连,有些话屋子里关起门来说,公主还且听听就罢,这……凡事都不能看表面。”
公主神情略显不快,就像小孩子被人诋毁了最崇拜的偶像一样,却也不敢和蒋坤动怒,只嚅嗫了两下,讪讪道:“那大伯说,应当如何?”
蒋坤嘿嘿笑了笑,随即又摆了摆手,似是妥协道:“哎,不过这也只是臣的一面之词,公主若是觉着那里不妥,不予理会便是。况且陛下不也曾常常向公主夸耀太子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