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初阿尧他也是如此,他醒来之后我们曾问过他,他却不愿多言,后来你又突然如此,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雪玉听他提起父主,又想起这些年的笙鄢,不由有些黯然。
流笙鄢见此,伸手牵住了身边的女子,回头道:“常伯放心,此事日后断不会再发生了,当时不过是父主留下的权宜之计,我同父主都曾与族长信物接触过,身上带着那信物传出的灵气,父主查遍族中古籍,猜测是原中灵气被那疫症的浊气所染,这才冒险配了方子,将体内的灵气逼出,以期对其有所助益。”
“还有此事……”雪常有些惊讶,半晌才沉吟着评价道,“阿尧的天赋果然不可多得,只是如此看来那方子说到底是拿人命去换的,若是传出去便有些不妥,是以……”
流笙鄢又看了雪玉一眼,才道:“如今这圣物也已然归位,常伯放心,那方子我会封存起来,断不会让不相干之人见到。”
雪常这才点头应下,往圣堂所在的山谷方向看了一眼道:“老夫上来这一趟不容易,如今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待我去圣堂祭拜过后,便直接寻小路下山了,想你二人日后记得常到原下来看看我。”
说着,雪常又想起什么,问道:“小璃呢?他也有好些日子没来陪老夫下棋了,往常里总要去我那,听我说说前些年入村的那个少年,说来,当初玉儿留下的那少年如今如何了?”
雪玉一怔,也看向那山谷,半晌才回道:“他许是又入山采药去了,山中风雪大,阻了几日也是常见。”
“如此,便等他回来后,你替我转告他,这几日我又想起些那少年的事来,让他再来陪我这老人家下下棋便是,若是不想下棋,谈谈医术也行,那孩子的医术出神入化,我这病根子还是他的方子治好的呢。”
雪玉勉强笑着应下,目送着雪常往那山谷走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流笙鄢在她身边道:“若当真如你所言,他二人自有缘分,你倒不必如此忧心。”
雪玉靠到流笙鄢肩上,闭上眼道:“但愿如此……”
可是三年了……
三年前,她同易昃一道去了山顶,便见木璃站在那屋前的大树树梢上,凝神看着远处那晕开了的朝霞,却不见轻素。
听到动静,木璃似乎才惊醒过来,往树下看了一眼,同他们对视片刻,便从树梢上跃了下来。
轻素呢?
她多想问出口,可对上那时木璃的神色,她终究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倒是木璃先回头对她道:“她走之前同我说了,只要将她带回玉雪原,一切都会归正。”
“她”便是轻素么?昨日你所说的化形又到底是何意?
雪玉正想追问,木璃却不再多言,转了身同琉莘道:“去将父主请来。”说罢,便信步下了山顶。
后来便是木槿风同木璃谈了很久,从竹屋里出来时,易昃在一旁颇有些风凉道:“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见族主的脸色白成这样。”
易昃正得意着,见到从屋里出来的木璃时却猛地闭了嘴。
木璃向他们这处看了一眼,留下一句话便去了屋后的竹楼。
他道:“今日未时,动身回玉雪原。”
他说的是回,那时她尚未明了,但直到出了竹琉林,见到琉莘身后跟了十数辆马车时,她才隐隐有些明白。
后来便是木槿风宣布慕族少主之位易主,由慕族二公子继任,各国间又因此引起轩然大波,只是那时他们已然回了玉雪原,外界的事,传进来的便少了不少。
饶是如此,因着木璃入了玉雪原,沿路也并未掩饰行迹,这三年里,有不少人陆续寻来,雪玉隐约知道其中有不少大人物,木璃却总是不见,在配了救治疫症的方子后,他便只将自己关在圣堂所在的山谷内,偶尔下山也只是到常伯那里坐上半日。
圣堂里本不能住人,但木璃甫一入原便住进了圣堂,雪玉那时不忍赶他,后来便是他替族中做了那么大的贡献,族人都对他甚是尊敬,便是知道他住在圣堂,又思及是他带回了圣物,竟是无一人反对,雪玉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住下了。
可三年过去了,雪玉心里隐隐知道轻素到底去了何处,却也不便去求证。
而木璃这状态虽说尚算稳定,却也让人忧心……
雪玉思及此,轻叹一声,却到底是有心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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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璃背着竹筐进了山谷时便察觉了有人靠近,一回身,远远地便见到年武扶着雪常往这处过来了。
木璃停下步子,在谷口等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近了,才带着他们一道进了谷里。
如今这里满谷的雪纹草,常年盛开,雪常虽远远的便闻到了那股清香,但是再一次见到当年的盛景,还是免不了惊叹一声,笑道:“这药草较之当年长得更好了。”
木璃随口应下,看着那些雪纹草,有些出神。
雪常不知道,三年前,这些雪纹草虽是再度盛开,但也远不及如今这般遍地都是……
也唯有这样的变化,才能让他心安,他知道,这是她在一日日地恢复,迟早有一日,他能等到她。
“这一回,换你等我……”
耳边再次响起她的声音,那有些缥缈的声音,那在他睁开眼便开始消散的身影,便是这么一点微末的希望支撑着他,每时每刻……
木璃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才回头对雪常道:“您是来拜祭圣物的吧,您先过去,我将这些草药存好便过去。”说罢,示意年武扶着雪常过去。
不知为何,年武从一开始便对木璃很是敬仰,三年里每回遇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今日也不例外,郑重地点头应下,才扶着雪常往圣堂走去。
木璃看了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醒过来自己又走神了,轻轻一笑,往一旁的药房走去。
只是进了药房,甫一将竹筐放下,便听圣堂那处传出两声惊呼。
木璃一惊,也不用走的,直接提身掠了出去,半路上便遇到了从圣堂里跑出的年武,木璃抓住他便问:“出了何事?”
饶是年武少年老成,这时也不由有些结巴,指着圣堂道:“圣物……圣物……”
“常爷爷呢?”
听到雪常,年武勉强镇定下来,却还是有些慌张,依旧指着圣堂道:“圣物不见了!爷爷他,他,晕在圣堂前面。”
木璃心中一惊,松开年武便往那处赶去。
雪常便晕倒在圣堂前,木璃几步上前把了脉,便从袖中拿出金针来替雪常行针,下手飞快。
年武再次赶到时,雪常已经悠悠醒转了,木璃的手却仍旧未停。
“你扶着常爷爷到隔壁的屋里休息,替他熬些补药。”木璃终于停了手,站起身来,向屋内看去,见到屋里的境况时,一时间也不免眉间紧锁。
“另外,再去将此事告知族主,快去。”
年武连连应下,将雪常扶了下去。
不知为何,木璃犹豫了片刻,才抬步进了圣堂。
说是圣堂,其实便是一间普通的屋子,屋子的中央摆一张木床是卧榻,屋子一头放了个小案几,充作书案,其余最多是些古籍,一众摆设简单得一目了然,只是在平日里,这屋子的中央会摆着一块白色巨石,占据了屋里大半的位置,把这间小屋衬得更为拥挤一些。
可如今,这屋里空荡荡的,白色巨石不知所踪,放眼望去,一旁的旧书案和木床便显得格外孤寂,架上的书籍以及那一床时常换新的被褥不知为何散落在一旁,让木璃觉得莫名熟悉……
一道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白色齑粉,飞出屋外,在雪原的日光下洋洋洒洒得有些耀眼。
木璃转身,视线随着那些齑粉一道慢慢沉在雪地里,再收回时,便定在了屋梁上。
那屋梁上,一名绝色女子端端坐着,如瀑长发垂至脚踝,两只手抻着下巴,正勾着嘴角静静看他。
同轻素的模样有些不同,只像了七八分,木璃却依旧一眼便认了出来,因着,这才是她原本的样貌……
那梁上的女子见他只是看着她,不由撇了撇嘴,下一瞬,清浅的声音响在木璃耳边,只是此时的他眼里只有面前的人。
他见她说道:“每回都是我让着你,这才睡了多久啊,你还每日每日的在我耳边催,你怎的不想想当初你自己让我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