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性子倒是比我当初还要跳脱些……不错,总算是没承了你娘的死脑筋。”
嗯?
我有些错愕地抬头去看她,又听她道:“听说你娘最近过得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你,呃……您如何知道的?”
雪玉的下巴冲着木璃的方向一抬:“木少主让人来接我时也派了人来由我调遣,我便让他们替我去看了看你娘亲。”
“那,那便好。”听到娘过得好,我也松了口气,但如今在外祖母面前,尤其是这么年轻的外祖母面前,我难免有些拘束,这才明白为何方才在外头我气势便低了人家一截……
“你回去坐着吧,不必紧张。”
我得了这话,忙不迭地接过外祖母递过来的玉佩,退回到木璃身边,一回头,这厮还冲我笑呢,看得我不由撇了撇嘴——没心没肺!
“你的脉象还算平稳,好好调理当能痊愈,这一点你们便不必忧心了。”
我尚未坐稳,听了这一句,又是一惊——这位何时给我诊的脉?可转念一想,方才我匆忙之间接过玉佩时,外祖母的手的确碰了我的手腕,心中的惊吓一瞬便改为了敬佩。
不愧比我多行医那么多年,这道行的深浅太明显了,先前我觉得自己比慕族的大夫厉害不少,如今才真心明白自己的确是还有的学呢。
我听到一旁的木璃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自进屋后第一次开了金口,说出的话却是:“璃早便有些猜想想要同祖母求证,如今还望祖母解惑。”
嗯?这么谦逊?
我们木少主何时这么谦逊过?
雪玉听了却是毫不意外,反倒挑了挑眉:“你这晚辈的确世间难得,既然轻素喜欢,我倒是没话说,只是你当知道,你们慕族欠了我们一些东西,总是要还的。”
欠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我还在一旁云里雾里,木璃略一沉吟,却是已经接了下去:“祖母放心,既是慕族欠下的,无论如何,璃也会归还。”
雪玉这才满意一笑,看了看一旁一头雾水的轻素,道:“想来你们也猜到了不少,但从我口中证实又是另一回事。轻素……”
我还在想着方才他们的对话,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喊我,随意地便“嗯?”了一声,刚一“嗯”完,我就意识到不好——这又大不敬了……
“哈哈哈……”雪玉看着面前那孩子一脸的茫然,不由笑出了声,半晌方道,“无事无事,你这性子我倒是当真喜欢。”
“……”我被这么莫名其妙地夸了一通,又有些羞赧起来,想了想,还是道了句,“多谢……祖母。”
“嗯,今日我便告诉你,你是酉悯族第八百零四代继承人,而你的外祖便是当年齐国流家的少当家,流笙鄢。”
我这时都已经麻木了,听了这话,也不过是想着,木璃说的什么果然都是没错的……
“酉悯族自初代起承雪姓,是以你娘亲当年并未随了你外祖的姓,这本是想着你娘有朝一日能继承酉悯族的重任,却不想她趁着我二人外出,便同你爹那样追名逐利的世俗之人私定了终身,也怪我,当初一心挂念父主,并未将她教好……”
我听着这一段话,不由冷汗直冒,虽然爹在我心中的形象的确不怎么样,但他到底是我爹,总不能听他人这样毫无顾忌地骂他,可这个他人又是我外祖母,且我当真没想到外祖母的话这般犀利,竟让我找不到由头替爹开脱。
“一切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我的大伯,也便是我父主的兄长,在消失了十年后突然回到玉雪原,当时我还年幼,只知道第二日,大伯盗走族中的圣物后离开了。父主很是痛心,下定决心要将圣物寻回,匆匆准备一番便下了山,可他下山后,玉雪原下的酉村却突然爆发了疫症,那时我们才知道,大伯回来时身边带着的女婴已然患了疫症,大伯留宿那夜,村里的几个妇人好心去哄那尚未断奶的孩子,同她接触过多,便这么将疫症传开了。
当时的疫症闹得很凶,长老们想了很多方法,才勉强减慢了疫症蔓延的速度。一年后父主回了玉雪原,同长老们一道又研制了数十种方子,还是未能将疫症根除,我能看出父主那时很是自责,没过一个月,便白了头。半年后的一日,父主自族中的藏书阁中出来,同我说寻到了法子,我先还很是兴奋,可当我第二日寻遍了玉雪原,最后在圣堂里发现昏睡的父主时我一时便无措了——父主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用他自己换得了疫症不再蔓延,昏睡之前,他甚至已经拟好了文书,将族主之位传给了我,而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
酉悯族不像其他部族,族里的人多淳朴,族规繁琐,但说到底便是要族人遇事以礼待人,万不可伤人,毕竟我们全族都是大夫,救人治人才是我们的天职。是以当酉村发生疫症时,没有哪一个族人借故离开,而是纷纷留了下来,那几年里几乎所有外出的族人更是闻讯赶了回来,这样又过了两年,集全族之力,我们终于研制出方子稳住了疫情,可那时,酉村里原来的村民已经所剩无几,多数直接参与救治的大夫也感染了疫症,酉村更是已然与外界断了联系,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疫村,在外人眼里,这便是一个死村。
而事情有了起色是在三年后,你外祖流笙鄢同他挚友澜天一道进了雪原,带回了一样东西,那一日,父主突然便自昏睡中醒了过来……”
“那东西,是一枚白色卵石。”木璃在这时突然开了口。
雪玉看向说话的年轻人,眼里不由带了一抹欣赏:“你倒是够聪明,但你可能还不能确定,那卵石,其实是我们每一任族长的信物,唯有族长可以佩戴。”
“那为何信物会在外祖身上?是太姥爷他当年下山时遗落的?”
我这时也有些跟上了他们二人的思维,听了外祖母的一番话,我几乎可以确定,闵妃娘娘便是当初那名女婴,而她的养父,则是太姥爷的兄长,这些同木璃的猜想符合了十之八九。
雪玉摇了摇头:“并非遗落,而是父主送与你外祖的,我后来才知道,族主间代代相传着一句话,‘护信物者,百年永生’。”
护信物者,百年永生……
我重复着那句话,心里似乎有什么雾在渐渐消散,却还是问道:“这是何意?”
“千年前传下来的,谁能真说得清到底是何意,但我那时便猜想,那信物便是救醒父主的宝物,毕竟那数年里,父主一直昏睡,全族人都束手无策,而信物回到玉雪原的那日,父主反倒醒了。”
“……后来呢?”
“后来?既然父主醒了,我便将族主之位还与了父主,同你外祖一道出原寻找被大伯盗走的圣物,只可惜酉悯族当年医者遍布天下,发生疫症后却几乎全都回了族里,千年来族里也从未想过发展势力,我同你外祖在外找寻多年却并无进展,倒是诞下了你娘——雪夕晚。
本以为我三人要一直流落在外,不想十三年后突然传来父主病危的消息。我同你外祖连夜赶回了雪原,却发现,族中的噩耗一个接着一个,圣堂里的圣物隐隐竟有了四分五裂之势,千年圣物要化作碎石,那么酉悯族存在的信仰也会灰飞烟灭,那日我不知父主临终时同你外祖说了些什么,翌日你外祖便同父主当初一般……躺在圣堂里昏睡不醒。”雪玉这话说罢,眼中到底是再难掩沉痛,微低了头去。
我犹豫片刻,终是问道:“那如今,外祖他……”
雪玉轻呵一声:“自然是还睡着呢。”
“当初可用那信物试过?”木璃突然开口问道。
“自然是试过的,可那信物原本便在笙鄢身上,试之前我便隐隐觉得行不通……如今么,想再试怕是也不行了……那圣物便在你体内吧,轻素。”
我心中一凛,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们猜着是呢,可谁也不能确定,最后只道:“……可能是吧。”
木璃却牵过我的手,转而问道:“您或许还有其他确认的法子?”
雪玉看了木璃一眼,点头道:“的确。且不说当初便是我趁着澜天来送药,托他将信物交给夕晚的,便是当日玉雪原外的梅林重生也让我隐隐有了预感,后来知道你便是夕晚的孩子,我几乎便能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