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景朝弄脏了手, 又让宁七音帮着挽衣袖, 二人鼻息相闻, 只觉空气中都是桂花的香气,甜蜜而馥郁。
宁七音想着从前, 唇边就不觉露出笑来,手中的肉忘了翻面, 升起烤糊了的浓烟来。
有人一把将烤糊的肉拿开,又往炭火中洒了一点水,那浓烟才不再继续滚出来。
“谢谢!”宁七音含着泪向来人道谢, 方才烟进了眼中,呛得浮上一层泪来。
却在看清那人时微愣了一下,然后才称呼道:“苏公子。”
正是苏南卿的哥哥,苏北君。
苏北君看到宁七音双眸湿润,心中一阵难受,却低下头去不忍再看。他将手中烤坏了的肉处理掉:“我看方才火苗升起来了,没伤到吧?”
“没有。”宁七音摇头。
苏北君重新拿肉烤上:“要留心照顾好自己。”
宁七音听他语气中像是有莫名的情愫,才觉得心中不自在,便又见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然陆将军该多难过。”
那点不自在因为苏北君的后半句而消散了,宁七音微微笑了笑:“谢苏公子提点。”
苏北君也笑了笑:“你称呼南卿一声大嫂,我是她的哥哥,你唤我一声哥哥不过分吧?”
宁七音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觉得叫不出口。
苏北君倒也不在意,只是用扇子将青烟扇散了:“陆将军有勇有谋,他那一身功夫若说是第二,天下便无人敢认第一。有那样的功夫在身,难道还不能自保不成?”
今日的来客,同宁七音寒暄时无非说些最近天气如何,这园子里的树如何花如何,谁都不敢提陆景朝半个字,好像生怕触了宁七音的痛处。
可越是这样,宁七音心中越是难过,他们的表现,就好像陆景朝真的不在了,就好像宁七音自己真的成了寡妇一般。
可苏北君却不避讳这个,他真诚地跟宁七音分析他的判断,让宁七音觉得他是真的认为陆景朝一定会回来。
宁七音心中有感动,两世为人,她觉得自己多少能参透一些人心。曾经与苏北君第一次相见,他对自己的欣赏甚至爱慕显而易见。
如今他虽有怜惜,可还是坚定地相信陆景朝会平安,因为他知道什么对宁七音是最重要的。
宁七音感激地点头:“苏公子说的对!”
苏北君见她仍是称呼“苏公子”,便无奈地笑了。笑过之后,他又正色道:“我定下亲事来了,今年八月成亲,到时候和陆将军一起去喝喜酒。”
宁七音微微泛起泪来,却不是因为烟,她重重的点头:“好!”
苏北君再次笑起来:“一言为定!”
陆清雅向宁七音二人走过来:“苏公子,那边有位沈公子在找你!”
说着,陆清雅已来到二人面前,她方才瞧见苏北君和宁七音说话,倒见宁七音稍稍展颜,便忍不住好奇问道:“二位在聊什么?”
宁七音便向她如实道:“苏公子说八月成亲,让我和陆将军去喝喜酒。”
陆清雅一面点头一面想了一下:“离八月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三叔肯定能去!”
苏北君笑着点头:“到时候也要请陆姑娘赏个面子!”
陆清雅豪爽地答着“一定”,然后便目送苏北君去水榭找那个沈公子了。
陆清雅将烤架上的肉翻了翻面:“这位苏公子人如其名,倒真是位君子。”
虽然陆清雅没说这句话的缘由,可宁七音也认同地点点头:“到底是南卿的哥哥,兄妹二人都是豁达大度的。”
陆清雅看宁七音不像先前那样沮丧,心中也稍稍好受些,到底是多见些人多交际一下比较好。
送走了陆清雅的客人,宁七音才回还城苑歇了一会儿,陆夫人便带着几位妯娌一同前来了。
不过说些安慰的话,陆夫人说得比较得体,吴氏也是有感而发,四房五房的两位不时附和几句,周氏仍是一言不发。
宁七音觉得周氏肯定不愿前来,或者便是来也是来看她的笑话。前一日宁七音心中只顾着悲伤,今日想起周氏前一日的表现,才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只是如今她也不了解周氏的底细,便也只是承了几位妯娌的情,略聊了一会儿才打发了。
夜晚最是难熬,宁七音感觉灯烛一熄灭,耳力就变得灵敏起来,院里细微的声音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声音就像细到看不见的丝线,一条条一丝丝地绕在宁七音心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却是细碎而绵延的疼痛。
她伸出一只手,向陆景朝惯常趟的那边摸过去,那里空荡而冰冷,叫她心里疼得没办法呼吸。
夜色让人脆弱,她不能想到与陆景朝有关的一切,只要想到一点点,眼泪就汹涌着翻滚上来。她不敢放任自己去哭,因为她知道她只要一不控制自己,眼泪就会流到天明……
她掌着家,并不能每日闭门谢客,哭肿了双眼见人,只会落人谈资罢了。
宁七音拉起被子蒙住头,又用手背胡乱将泪水拭去,低声自语道:“你快回来,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可不能丢下我……”
她重活一世并不容易,天大的缘分才嫁给他为妻,本以为可以太平过一辈子,谁曾想遇到这种事。
宁七音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夜半梦半醒的睡没睡着,听到院中有鸟鸣时就干脆起了来。
将府里的事料理完,去川集堂请安,出来便直接回了还城苑,还没来得及坐,老夫人房里便命人来请。
宁七音一听,一颗心像是提了起来:“老夫人可说过是因为什么事?”
她希望是陆景朝的消息,又怕是陆景朝的消息,等着那丫鬟答话的工夫,心焦得差点倒下去。
整个人甚至都觉得,喘气都变得艰难起来。
第131章 他竟是那种人?
“是夫人的娘家, 宁国公府的老爷和夫人来了!”
“哦。”宁七音应了一声,才发现自己失落又失望。
赶到川集堂,老夫人正在夸孙氏教子有方, 大儿子如今中了进士,前途似锦云云。
宁七音才进屋去,孙氏便站起身来向宁七音紧走几步:“七音!”
她拉住宁七音的手,一下子泪汪汪的。
孙氏一向古板, 今日能做出拉手的举动, 还在陆老夫人面前流泪,已经是对宁七音上心为宁七音伤心的表现了。
宁国公却皱眉向孙氏道:“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
孙氏也觉自己失态,忙低头将眼泪擦了, 向宁七音道:“今日无事, 我和你父亲想起你成亲后还没到亲家府上来过呢,就一起过来看看陆家老夫人, 也看看你了。”
陆老夫人自然知道宁家的用意,又说了两句话,便让宁七音带宁国公二人去还城苑了
到了还城苑, 孙氏又拉着宁七音的手流泪:“这几日让我儿受苦了, 连眼窝都陷下去了, 可想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
宁七音不在孙氏身边上大,上辈子母女二人又是那般生分, 因此就算眼下孙氏情真意切地心疼她,她也始终觉得隔着心。
宁国公也长叹一声, 然后向宁七音道:“回家住几日吧,我们守着你也放心些。”
宁七音向宁国公笑了笑:“父母亲不必担心我,陆家一大摊子事呢, 我走不开。”
如果说陆景朝才离京的时候,宁七音还愿意回娘家散散心,现在她则是哪里也不想去了。
她就想守着陆国公府,守着还城苑。宁七音告诉自己,陆景朝会像这院子的名字,终究会回还燕京城的。
孙氏擦了擦泪,倒没顺着宁国公的话劝宁七音回去,只是说宁七音看着精神不大好,怕她积郁成疾,想偷偷带她出去看看大夫。
宁七音仍是摇头不肯,只说给老夫人请平安脉的大夫给她看过了,开了个疏郁理气的方子,正吃着呢。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方子是真的有,药也抓了,只是宁七音偏偏让自己任性一回,不肯喝罢了。
于是孙氏只得又安慰了宁七音一回,说陆景朝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回来的,让宁七音放宽心些。她还带了许多补品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碟子看起来颇为寻常的牛乳杏仁饼。
孙氏将那碟点心放在桌上,脸上甚至还有不好意思似的:“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个。”
宁七音并不太想吃东西,她这几日像是觉不到饿似的,每到用饭时不过强吃几口。可那是孙氏亲手做的,她无论如何也得给母亲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