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拉起宁七音的手握了一下,果然不如往常温热。
“不怕,”苏南卿笑着向宁七音手背上拍了一下,“我跟母亲说过了,今日你上轿前我都会陪着你。”
“好。”宁七音感激地向苏南卿点头,虽然屋中丫鬟仆妇众多,可都没有苏南卿来得让她安心。
“已经开过脸了?”苏南卿向宁七音面上端详着,“本就是肤如凝脂的,如今越发粉妆玉砌的!”
那开脸的妇人正在收拾她放工具的箱子,闻言也跟着夸赞起来,说是给人绞脸这么些年,就没见过比宁七音更白皙细滑的新娘子。
坠儿拿碎银子赏了那位妇人:“夫人那边还有赏,待会儿有酒席招待,我们姑娘这边正忙着,就不留师傅了!”
那妇人显然十分满意宁七音的赏赐,拿着银子又向宁七音再三道谢道喜,然后喜气洋洋地退出去了。
负责宁七音妆面的妇人丫鬟,也在为宁七音花好妆之后被坠儿赏了红包退了出去,这样原本因为人多而有些压迫感的房间,渐渐清静些了。
苏南卿向宁七音夸赞坠儿会办事的时候,宁七音不免又想到上辈子在绿屏的指挥叫嚷下,乱哄哄的月苑。
那时候她早早就被服侍着穿上了喜服,甚至在擦粉的时候还不小心洒在了上面,惹得绿屏在一旁又对着小丫鬟们一通责难。
那喜服本就繁复厚重,上辈子宁七音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又被一屋子的人围着,一会儿让她坐一会儿让她站,好险没让她闷热得昏过去。
如今妆面已经上好,便有妇人自发上前为宁七音梳起头发来。
梳头的妇人是挑选过的全福之人,她拿着红木梳在宁七音的乌发上一面梳着一面说梳头时的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宁七音听着妇人在身后吟唱,不由地就想到陆景朝,然后就不自觉地微笑起来。上辈子她心乱的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原来梳头时还有这么多有趣的说法。
待到发髻盘好,头面全部都戴上,坠儿和几个丫鬟妇人才服侍着宁七音一层层穿上喜服。
这辈子的喜服比上辈子更加华丽,大红色的衣料是一年也不过产几匹的红凤锦,无比的稀少让它格外珍贵,便是郡主出嫁也不过如此了。
上面的绣花是燕京城最好的绣娘一针针绣上去的,不但绣工精妙绝伦,便是花样也是独一无二的。
苏南卿拉着宁七音端详了一下,为她将耳坠子拨正了,然后才笑道:“我们去老夫人房里吧!”
虽然这时候尚未换上喜鞋,也还没有不能走路的禁忌,可怕宁七音太过辛苦,家里已为她备下了代步的软轿。
一直抬到了闲木堂,一小轿便有丫鬟妇人纷纷搀扶,宁七音看了看青色的天空,便拎起些许裙摆往老夫人房里去。
宁老夫人和宁国公以及孙氏早已等在那里,另有一些近亲也都来了。
第99章 洞房花烛夜
宁七音一进屋, 众人均觉惊艳,待到宁七音同长辈们一一见过,屋中便满是赞扬之声了。
孙氏在一旁欣慰地笑, 虽说宁七音在乡下长大,可她知道长进,回府后学了那样多,如今这凤冠霞帔上身, 便是宫中的娘娘也不过如此了。
有一位女执事便提醒说该吃上轿饭了, 这上轿饭是要坐在母亲腿上让德高望重的长辈喂着吃的,孙氏看外面天色大亮,随口问了一句花轿到哪里了。
自有在外面跑消息的小厮回话,说是已经出了陆国公府。
孙氏点点头, 又看向宁七音:“过来吧!”
宁七音走向张开手迎接她的孙氏, 心中再次感慨万千。
上辈子出嫁,她被人拥簇到这房中来, 一切都像是很赶似的,不知怎么就被人推着坐到了孙氏的膝上,然后被一位婶娘喂着吃了一口饭, 然后又马上被扶起来做下一件事, 好像慢一刻就会赶不上花轿似的。
而这次, 没有人催促她,大家都友善地看着她, 带着笑带着祝福,看她一步步走到孙氏面前。
孙氏露出笑容来, 伸手拉了一下宁七音。
宁七音像上辈子一样,只是虚坐在孙氏的膝上。襁褓时与孙氏亲近的记忆已经被遗忘,回府之后二人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亲密过。
孙氏却扶着宁七音的腰让她坐好了:“太轻了, 嫁过去之后好好吃饭,不要亏待自己。”
孙氏的这句说得很轻,只有宁七音听到了,只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宁老夫人已经拄着拐杖笑着走过来。
阿福端着上轿饭立在宁七音身侧,宁老夫人走过来拿起汤匙。
宁七音没有想到竟然是老太太喂自己吃,老夫人是宁家最尊贵的长辈,她亲自喂上轿饭,绝对抬了宁七音在娘家的地位。
二房的宁引卉正在宁七音的视线范围之中,宁引卉看到老太太要给宁七音喂饭时,也是吃了一惊,而后便满是羡慕地望着宁七音。
就着老太太手中的汤匙,宁七音吃了一口饭。
正慢慢咀嚼的时候,她听到孙氏轻声向宁老夫人道:“让她多吃几口吧,今日一天怕是就指着这口饭了!”
宁老夫人正想将汤匙放下,闻言竟真的又盛了一勺饭。
这种体贴疼爱让宁七音心中有暖流在动,她又吃了两口。到底觉得心中有些不自在,满屋子人看着,老太太站着,而她坐在孙氏的膝上,吃个没玩没了的话怕是会让人笑了去,便向宁老夫人轻声辞谢。
女执事又在一旁提醒道:“姑娘该辞别父母,准备换鞋上轿了!”
宁七音便由丫鬟搀着,跪在屋中央包裹着大红色喜布的蒲垫上,向宁国公和孙氏郑重地叩了三个头。
“不孝女七音,叩别父亲、母亲!七音到夫家之后,自会安守本分,不枉父母教导。今日之后,七音再不能承欢于膝下,父母亲要多多保重,惟愿二老福寿绵长!”
孙氏闻言不由红了眼眶,宁七音的婚事没有定下来时,她时常记挂着,想着这个女儿找个好人家顺利嫁出去,她就没心事了。
可如今,当宁七音真的要嫁人了,孙氏又真真切切的舍不得了。
宁国公又向宁七音嘱咐了几句,一侧头见孙氏在抹泪,不由皱眉道:“孩子大喜的日子,你跟孩子说句话。”
孙氏心中觉得很多话要说,她平素里虽然古板,可许多事都在心里盛着,如今让她说,她只觉得千言万语不知说哪句才好。
“快起来吧!跪半天了!”最后,她竟然向宁七音说了这么一句。
却比其他关心关怀的话更让宁七音动容,因此当执事扶了她起来,并轻声说“姑娘该哭嫁了”的时候,宁七音一下就湿了眼眶。
上辈子哭嫁的时候,她是真的流了泪,那时候不确定的未来让她惶恐,她情真意切地哭着说自己不想嫁,倒换来几声赞扬。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哭得无助时,两旁的伯母婶娘都笑得很开心,向孙氏笑道:“看,这个女儿多孝顺!”
待到后来看透了许多事,再次走到这出嫁之日,宁七音却只是盈着泪,不让它落下来了。
孙氏却拿着帕子不住地擦泪,那些伯母婶娘纷纷劝解着她们母女二人,自己还不时地拿帕子擦擦眼睛,都被这母女之情感动了。
宁七音能看出孙氏对自己是真的有不舍,可那份不舍只是因为她现在是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体面姑娘。
不然,上辈子孙氏为何只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说:“不要哭了,妆都白化了!”
纵然孙氏现在对宁七音有再多的母女亲情,在宁七音看来也来得太晚了,晚到她再也不想主动亲近这个生身母亲了。
哭嫁过后,便有人来报,说是花轿已经快到宁国公府了。
其实便是不报,众人也听见了隐约的喜乐声,只听那声音便知这奏喜乐的也是不小的队伍,想来那迎亲的人就更多了。
宁七音便含着泪向孙氏去:“女儿不想离开母亲!”
便有妇人拦住了宁七音,孙氏见状泪水更是流个不停,丫鬟们扶住她,为她擦着泪轻声劝解。
换上喜鞋,蒙上盖头,花轿便已经临门了。宁正锦也走了出来,按规矩是要由他将宁七音背上花轿的。
孙氏止住泪,站起身向宁正锦走了几步:“好好背着你妹妹,走稳当些,你妹妹以后的日子定然会顺遂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