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与九皇子行至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
李陵猛地站起来，厉声问那待要走的报信任，“怎么会去太白酒楼？！”
那人吓了一跳，跪地拱手道，“属下这就去探！”
李陵却冷汗都出来了。
西市的太白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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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阴沉沉提剑下楼。
浑身都叫嚣着不知名的恐惧与愤怒。
随行卫兵全副武装跟着汉王纷纷下楼上马，一路仿佛所向披靡，任凭哪里人再多，看见这一群凶神恶煞的京畿卫大人，人群如退潮般纷纷散开让路。
李陵一人当先，纵马在热闹的街市里不断前行。
一路有人让行。
直到他走到太白酒楼旁边的那家蜀中小店附近。
到了羽林卫暗卫禁严的外围。
李陵的心沉了下去。
他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视线所达毫无遮拦，他清清楚楚看得见那小吃店旁有几座马车，正是辅兴坊宅子惯用的，其中一辆马车的车窗，糊着他专门寻来的薄雾纱。
下马，卸剑。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禁严的暗卫中，暗卫见是汉王，都不阻拦，各自仍旧警惕着四面八方可能的威胁。
李陵慢慢停住脚，嘴唇绷得紧紧的，看着那边早已不受他控制的地方，看陛下，看叶氏，看他们，只觉浑身僵硬，眉目间一片冰凉，再无回旋余地。
洪德帝站在小吃店招牌后的阴影中。
神色隐忍地着看坐在那里大快朵颐的人。
李陵的血都要凝固了。
他的手下意识放到了佩剑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他低头看，心中不可思议地质问自己，他竟然想斩断陛下看向叶氏的视线！
惠贵妃不在此处，陛下身边的马总管抱着一岁的九皇子，站在陛下旁边，同样震惊地看着那个年轻女子。
马总管抚着胸口，低声无意识地喃喃，“……是昭妃娘娘么？”
此时，有人走到马总管身后，同他耳语几句，马总管立刻回神，抱紧了九皇子，悄悄附耳陛下，“汉王来护驾。”
洪德帝微微点头，目光不离那女子。
陛下身边的人很快无声无息走到李陵身侧，低声道，“陛下口谕，不得轻举妄动。”
李陵紧紧握拳，脸色发青。
不让他过去！
眼看马总管听命把九皇子放在陛下手里，陛下抱着小孩子，走出阴影，走到小吃店，走过去。
李陵此刻才晓得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他只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不让他过去！
李陵低头藏着满目的暴戾，自己劝自己，本来叶氏也要送进宫的，……此时情形正好，……不过是比当年的相遇晚了四年，这是一定的……
他转过身。
背对着那个地方，作为汉王，保护这个地方他必须保护的人。
九皇子的咯咯咯笑声传了出来。
洪德帝抱不动壮实的小儿子，索性将他放在地上，拉着他的手慢慢护着蹒跚的小孩走。
小孩头一次闻到辣子的香味儿，呀呀喊着，指着老板油锅里的好吃的。
叶玉盘正同柳先生的那两个女学生坐一块吃辣豆腐，忽然听见小宝宝的声音，不觉抬头去看，果然看见一个中年男子狼狈地拉着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小孩，不叫他靠近油锅。
那个小孩气得哇哇叫。
大约下一刻就要滚地哭闹了，忽然发现了正睁着亮晶晶眼看他的一个女子，他眼里还含着委屈的泪花，却猛地朝叶玉盘扑了过来，然后哭喊“娘亲！”
还想逗一逗小可爱的叶玉盘被吓了一跳，就是陛下也被小儿子这口的“娘亲”吓得上手就捂住他的嘴巴。
小孩更加疯狂地扭动，哇哇指着叶玉盘要抱抱。
叶玉盘哭笑不得，看那孩子可怜，便对抱着孩子的中年男子笑笑，招手道，“若是不嫌弃，坐到这里来？我这里有蜜饯，他吃了就不哭了。”
洪德帝满脸尴尬，这孩子根本哄不住，他只能艰难地抱着疯狂扭动的小九走了过去，“……多谢。”
坐下后，小九果然不大哭了只是还在不停地抽泣，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眼泪珠子，眨着漂亮的眼睛，十分努力地看着叶玉盘。
但是不敢再乱喊。
可怜兮兮，又特别可爱。
叶玉盘果然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了两个蜜饯，拿着在小宝宝眼前晃一晃，笑道，“来，姐姐给你吃好吃的，吃一个，不哭好不好？”
洪德帝方才不自知地一直盯着这女子的红唇，不只是原本就那样鲜艳，还是吃了这辣物，叫那唇色更动人，……忽而闻言一顿。
姐姐？
小宝宝点点头，伸出白嫩小手，开开心心拿走蜜饯吃了起来。
小可爱脸上甚至还挂着泪珠。
叶玉盘再对中年男子道，“抱着孩子挺累的。”她从荷包里取出帕子，帮小宝宝擦拭脸上的眼泪。
不晓得这位是小宝宝的爷爷还是爹爹。
古人的生育年龄跨度太大，不好乱猜。
洪德帝自坐在这里，就寡言少语，时而抱着孩子，时而看她，——看她吃那种辣椒做的小吃。
叶玉盘一边吃辣豆腐，一边同这人礼貌□□谈，“孩子几岁了？长得真好看。瞧着像是个男孩。”
洪德帝避而不谈，却道，“姑娘是一个人？……听说今晚有许多拐子。姑娘这样独身外出，不大妥当。”
叶玉盘听见这话就笑了，那位六皇子也这么说过，她道，“我家就在这附近，经常来，老板都认识呢。”
洪德帝看她巧笑倩兮，竟又是一阵恍惚。
仿佛忽然自己回到了年轻的二十几岁，才遇到环儿时的情形，……那时她也这样同他说玩笑话。
叶玉盘逗小孩。
小孩天然就亲近她似的，吃着蜜饯，扭着扭着就扭到了她怀里，然后对着她的辣豆腐面露向往。
叶玉盘笑着把碗推得远一些，“小宝宝可不能吃这个，会肚子痛。”
小宝宝点头，“不……吃。”
叶玉盘吃惊极了，当真太开心，这小孩太给她面子了，怎么这么听话呢。
洪德帝便问，“这个好吃？”
叶玉盘道，“辣的很，若你们从前没吃过，可不能一下子吃这么辣的，真的会肚子痛。”
拉肚子的那种肚子痛。
小孩乖乖吃蜜饯，但就是扭在人家怀中不出来。
暖绒绒一个小孩，谁不喜欢呢。
叶玉盘半抱着小孩，她忽然对那中年男子说，“先生瞧着好面善啊！……您是京城人士么？”
洪德帝高兴起来，脸上带出笑意，“果真？我方才也觉得姑娘面善，说不定以前……在这大街上见到过。”
叶玉盘觉得有可能。
洪德帝还想说什么，马太监从旁边快步过来，附耳，“东市有人纵火！陛下快回宫罢！”
叶玉盘好奇地看着来人，见人家说悄悄话，就收回目光，吃自己的。
洪德帝坐着不动。
马太监都要急哭了。
冷场片刻。
洪德帝幽幽叹气，对马太监道，“抱上小少爷罢。”
叶玉盘让出孩子，“您这就走啦！”
洪德帝点头，为难道，“改日不知能否再与姑娘说话？……”他指着被马太监包起来的小孩，苦笑道，“他没了母亲，从来不亲近旁人，但今日仿佛很喜欢你。”
抱起九皇子的马总管闻言一顿，快速将孩子抱着退到一旁。
叶玉盘对小孩很同情，但肯定不可能得，她出门如同登天一样难。
想了想，她拿出一只还没送出给汉王的素荷包，塞进小宝宝手里。
小宝宝立刻被这荷包吸引了注意力，玩了起来。
马太监抱着孩子急的要命，却也不敢硬劝。
陛下定定看着她酷似昭妃的面庞，万般不舍，可最后还是走了。
围在四周保护的暗卫随即拱卫起陛下的车驾，汉王走出去，拿走自己的佩剑，翻身上马，跟随陛下车驾护送陛下回宫。
惠贵妃的马车在未央池与陛下马车相遇，九皇子哭闹着被马太监从陛下车里抱出来，送去了惠贵妃的马车中。
陛下手里拿着那个素荷包，待马太监回来了，吩咐道，“去查。”
两个时辰之后，太监进宫禀报，“说是就住在西市附近，大约有十几年了，不过虽是老邻居，但大家贵女深入简出，三五个月才来吃一回。……且听说，那位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国子监读书，外地人。大约是寄居在那位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