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翻身越上马背,狠抽马鞭,率领将士纵马踏过山丘峡谷,直向南水。
是日,白显抵达南城,大破蛮军, 杀敌十万, 俘虏蓝鹰族将帅官吏、王公贵族三十余人。
次日,淮南王、白显两军会师于南州城外。天子亲征,两军分兵围剿,一路势如破竹,白显斩杀蓝鹰酋长,收复南洲城。
说回我这儿。
南水,于大庆南端,海岸线漫长曲折,将无垠的波浪和连绵的陆地分别开来,陆地不断后退,一直退到高低起伏的丘陵之间。南水人口众多,毗邻海域,旅商乐业,其繁华程度不亚于京都,但近年来蓝鹰、倭寇犯乱,均将此地作为重镇,经年在城中掳掠,百姓深受其苦,承平盛景逐渐衰落。
我们连夜赶到南水,南水城里火光冲天,烈焰滚滚,房倒屋倾轰隆声不绝于耳,率二十死侍进城查看,得知此城早已空无一人,百姓悉数举家迁出的消息时,我心下大松一口气。
“半月前,淮南王集军三万于南水城外,将士大多是战败后北逃到南洲城的边军,竟在短短数日内溃敌千里,到底哀兵必胜,可是在进城之后战局急剧变化,淮南王临时组的军队全折在里面了,倭寇十万兵陈海上,蓝鹰族流兵据东南方,现在城外仅南水城城主苏承禛率军负隅顽抗……”右将军陈建安一路向我汇报前线战况。
苏承禛?我认识他,早年我与他共同在太学府听先生讲学,此人颇有韬略,为人开朗,散学之时,我们常在一处游玩,谈天下平泰、百姓和乐,也谈平生志趣、昨日所遇。几年后,藩王之乱,苏承禛是淮南王幼子不得不逃离京都。幼时,我们常说“平天下,天下平”,如今却和理想的情景迥异。
时下,容不得我悲春伤秋,收拾起情绪,我遂吩咐军队备战前行,尽快与苏承禛汇合。
彼时,苏军驻军南水凌云山南麓,残余战士不足三千,人人神乏精疲饥饿难当,穷途末路人心思变,有人偷偷逃出队伍给蓝鹰族通风报信,以换取食物。凌晨四点,天空微明,我军来到凌云山脚,闻林中金戈激越、战马嘶鸣,有人大呼“城主小心!”,我与建安飞速对视一眼,紧握长枪,纵马直出,一路撕开敌军包围,把深陷重围的苏承禛捞了出来,见他一脸血污,杀红了眼,忙喝道:“子真!”
苏承禛茫然回首,抬眼似乎辨认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殿下,臣已等候您多时了。”
“你还能走吗?”见他腿上血流不止,我有些担心。
“死不了。”苏承禛淡然道,迅速包扎了伤口。
他吹起口哨,唤过一匹马,一手执缰翻身上马,一手提刀,刀尖犹有热血滴落,他朝我笑笑:“请殿下吩咐。”
“子真,你对此地熟悉,先率一队潜入后山。”我说。
刚才苏军遭蓝鹰族伏兵偷袭,远处又倭寇虎视眈眈,我们一行深陷深山,一时抽不出开身来照应建安,要是我军都被两面夹击,这凌云山怕就是我们葬身之地了。
“遵命!”苏承禛应下,转身冲出重围,隐入山林。
我坐在马背上发号施令,令前军执长刀,持盾围护前行。大庆铁骑已将伏兵清理干净,蓝鹰族骑兵失去先机,心生怯意,其队伍进攻的速度慢下来,这时建安分出小队从后头赶上来,与苏承禛左右夹击,战场局势陡转。
这场仗足足打了四个时辰,我军斩首数万,终于将蓝鹰族流军主力歼灭,残余败军向海边逃跑。
巳时正,日头渐高,林间瘴气弥漫,我与建安、子真汇合,“穷寇莫追,接下来,还有一场恶战,保持体力。”
两人应允。
此时,原先躲在深山避难的百姓纷纷站出欢呼悲泣,各奉酒食犒军。
热闹之际,我悄悄走出人群,召来建安,让他去安排清点伤亡、巡视、调集粮草等事宜,待他离开后,我转过身却见到似笑非笑的苏承禛:“殿下,看起来很忙呀?”
第12章 我不想他再结亲
听苏承禛这语气,我便知接下来的谈话不是我喜欢的。果然,他下一句说的便是我与白显成亲一事,“此次远征,无论成败,殿下已是名正言顺地离开了京都,兵权在手,风云为之叱咤,只是不知道白大将军他是站在哪一方?”
又是同样的话题,三年来听了不下百遍,可我又不得不耐起性子再次呈白,“我与白显夫妻一体,百年内绝无变数。”
“殿下幽默。”苏承禛摇了摇头,明显不信我的话。
我笑了笑,不作他言。
“王爷!”
此时,陈建安跑过了过来,一阵风似的卷到我跟前,激动地说:“王爷,如你所料——倭寇进山了!”
“很好!”我道,压抑已久的怒火仇恨今日终于可以好好清算清算了,赓即召来各营领将开会,并分派各自任务。
“吴卿护送百姓出山,刘卿突击海上船舰,赵卿把守这几处险要关隘……子真你率前军占据制高点,建安辅之,本王领军诱敌军入山谷深处,届时依计行动。”
“殿下不可!”苏承禛猛然上前,打断了我的话。
“王爷三思”“此计凶险”“请王爷收回成命”……一时间,陈建安以及南水城将领纷纷跪倒在地。
“诸君请起,”我依次扶起各位将领,继续道:“大庆从未抛弃它的国土和人民,此刻,倭奴贼寇近在眼前,姜某与诸君皆为守国将士,同生死共患难,并无二致。”
“王爷慎言!”众人惊呼。
我挥挥手:“此处无甚王爷,仅一个姜莛郁。若我军胜,凯旋时,吾将与诸位举杯同庆,一醉方休;若此战败,我与诸君力战殉国,此后,还将有千千万万大庆儿女奋起血洗倭贼,还我大庆百姓富足安泰!诸君切莫疑迟。”
“是!”众将领俯首道,“吾等愿从王爷!”
走出议帐时,苏承禛与我并肩而行,他语气肯定地说:“姜莛郁,你是来送死的。”
我轻笑:“子真误会了,如今本王有家有室,惜命得很。”
苏承禛低吼:“那你何施此计?”
“凌云山岩石易破碎崩塌,加上近日连降暴雨,地灾不断。我将倭贼引入山谷,届时你炸开山顶,泥石流倾流而下,将整个山谷淹没吞噬。天地之威,非人力可抗,不损一兵一卒就破了倭贼,岂不美哉?” 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倭寇将首巫木格认识我,本王亲自率军,才会让他减少防备。子真,此计唯我可施,本王也有退路。”
“我知你脾气,”苏承禛叹了一口气,拱手朝我一拜:“殿下,此去珍重,臣等在海上静候佳音。”
“谢过子真,只是别再用以前的旧称了,当朝圣上还未立太子呢。”我笑说。
苏承禛抬头凝视着我,见我坚持,悻悻地喊了一句“王爷”。
我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我垂下眼睛,忍不住问他,是否还记得白显两年前来过南水。
“记得,”苏承禛点头,肯定道:“当时白将军身边是你。”
“是本王。”我又笑了。
离开白显后,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我有些好奇,“子真是如何得知的?本王记得当时你没有指出,还向他问起本王近况。”
“知道一旁的是你才问,平日我与白将军并无交集,也无话可谈。”苏承禛说。
“是吗?当时可见你们谈得火热。”我发誓,我这话真的无什么意思,只是好奇,或许说无话找话而已。
但是苏承禛并没有听到我的心声,一脸复杂看着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问道:“你和白显是认真的?”
我非常意外,忙道:“什么认真,我与他只是好友!”
“是吗?”苏承禛轻声问,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很快又消散了,索性肃容道:“王爷,有些话,下官并无立场说,只是如果我不说,可能也不会有人来说了。”
什么话?我有些诧异。
苏承禛继续说:“您和白将军联姻,朝野上下皆知因由,似真实假。古有卧薪尝胆之勇,今日王爷韬光晦迹,必有出头之日,到时诬罔洗清,一切都不作数了,王爷您与白将军如何自处?”
“我与白显始终是好友。”我疑惑道,也有些不满苏承禛,他说的好像我和白显会恩断义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