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泽从这短暂的一眼中,竟然看出几分勾人心痒的风华。
小舅子倒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就算被人勾魂摄魄了,他也没有日常跟八爪鱼似的缠上陶瑾年,他对着他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间。
不知过了多久,想起了心事的陶瑾年又翻眼皮又望天,眼泪仍然一把一把地流,哭得像只画了脸的小猫。
宋檀依旧抵靠着他,陶瑾年寻思宋檀再不起来,自己就要控制不住鼻涕眼泪一齐留到他身上了,他正欲拍拍宋檀。
忽然怀中一沉,宋檀直接栽倒了在他怀里。
陶瑾年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口中连连嚷道让陈敬泽过来帮忙。
陈敬泽随时候着陶瑾年的吩咐,他赶来的很快,忙不迭地从陶瑾年怀中接过了宋檀,陶瑾年哪里见过这么虚弱的宋檀,他颤抖着指尖掀开宋檀的眼皮看了看,又疑惑着将手探在他的鼻息之下。
陈敬泽看着眼前一脸泪痕的陶瑾年的神色十分复杂,他心头一跳,紧张地问道:“宋檀死了?”
陶瑾年扬手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他怒瞪着陈敬泽:“他只是睡着了!不许咒人!”
陈敬泽莫名其妙,他委屈地嘟囔着,“他没死,你哭什么?”
陶瑾年依旧瞪着他,抬起手作势又要打他,“废话少说!赶紧把人送到我房里去。”
陈敬泽哦了一声,将宋檀打横一抱,快步离开,临走时还不满地看了一眼陶瑾年,留下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起姐姐。”
陶瑾年回答地果断干脆,“不能。”
陈敬泽听到了这一句,顿了顿,不过一瞬又复而加快脚步。
陶瑾年从怀里掏出巾帕,仔细地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心中暗道:太丢人了!
方才他哭是因为想起亡妻,而他神色复杂则是因为——不是宋檀玩分手失恋么,怎么宋檀的脸上干干净净,只有自己哭得撕心裂肺……
陶瑾年是个消息贩子,有着自己强大的关系网,只要是风吹过的地方,他就都能查到他想要的。是以他想查一查宋檀这段经历过的事,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他翻动着手下的卷册,每翻一页,他眉间的川字就加深了一分。陶瑾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当初看在宋檀的面子上,只是多加留意了华易那边的困局,他以为宋檀会被华易保护得很好。
他全然不知,原来,宋檀却是被人折磨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华易他娘的迟迟不放人,置宋檀的生死于九霄云外。
陶瑾年气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把华易做掉。
……
华易入老僧入定般干坐着,他耳边想起宋安松说过的一句话:人丢了,人丢了便不容易找回来了。那时还以为只是少年性急地脱口而出,不想却一语成谶。
宋檀病重之时,他连想都不敢以后再也见不到宋檀的每一天,他人生中所有的理所当然都被打破,让他饱受患得患失的无边苦楚。
而眼下的情景分明昭示着,他要再一次失去了宋檀。
而人丢了就要找,再不找就来不及了。
华易恍恍惚惚地站起身,又恍恍惚惚地出了门,他还存着一丝理智,他记得陶瑾年与宋檀关系匪浅。
他就这样丢了魂一般,一路行到了烟光满的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看到小情侣闹分手真是无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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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娘家人
烟光满里的人一向都是心思玲珑,十分有眼色的,华易未到过此处,但华易实在是太过有名,他们十分认得华易的。
有一人迎了上来,他没似寻常小厮一般点头哈腰地巴结,而是不卑不亢地对着华易行了礼,露出了个谦逊的微笑:“得大人光临,陋室蓬荜生辉。”
华易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必说缀余之语,我找人。”
孙素若乍见他冷面,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同时他也讶异着,烟光满虽然楼门大敞,迎八方来客,但做得生意委实不算太见得了光。但凡有些身份的都是打发着心腹来办事,陶瑾年曾教过他们,你瞧着白天敢打发人来的,他们要做得估计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另一种只敢在晚上派人前来的多半都是要背地里害人,杀人越货也是有的。
而华易这种天横贵胄,两者都不是,孙素佩服地想,青天白日下敢亲自前来此处,真是胆大,竟不怕政敌以此做把柄,在他背后参他一本。
孙素正欲将人引进楼内,按流程给他办事。一转身,只见有一人小跑着从楼梯上下来,他凑到了孙素耳边说了几句,孙素听后,面上闪过犹疑之色,小声地问道:“不是吧?”
那人对着他点点头,随后没等他说话,便同华易行了一个礼,离开了。
孙素眼见着那人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他只得继续挂着微笑,掩饰着心中的震撼:“大人跟在下走便是。”
华易没说什么,跟在他身后,其实他见二人方才那一出心里便了然有数,知道眼前这人是要带着他去见谁了。
他们直接在楼内弯弯绕绕地穿行,有楼梯木板路不走,绕过几处廊角,下了几处矮阶,偏挑着泥土石块的崎岖小路,又穿过了一个小花园,再行了十来步,孙素将华易带到一个影壁前,便没有继续带路,他一拱手:“我家楼主在后面候着大人,大人向前走几步便可遇见。”
华易点点头,孙素便告辞了。
影壁的后面是一处院落,杂花矮树,繁芜茂盛,一看便知多年未曾修剪,廊檐上连悬挂的风灯也没有,就连回廊里立柱、栏杆上的红漆也剥落得不成样子。
与烟光满的华贵形成了鲜明对比,分明是拿了一个久弃不用的宅子连粗略地拾掇都没有,就用来招待了他,被如此怠慢,华易那点傲然不屈的性子还是忍耐了下来。
他抬步就进了唯一开着门的那间屋子。
正如他心中所想的一样,是陶瑾年要见他。
陶瑾年坐着,见到华易来,一点都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他低声笑了一下,眼神里却是明晃晃地嫌弃,“华大人,久仰大名。”
陶瑾年生得年轻貌美,谁见了他这烟光满楼主本尊的模样,都会惊讶愣住,很难把眼前这个妖冶的少年同黑道白道通吃的头号消息贩子联系起来。
这是他俩的第一次见面,然而华易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华易只说:“宋檀呢?”
陶瑾年闻言,只想翻白眼,他心下大骂华易怎么这么不要脸,还好意思跑到他这里来要宋檀?
楼主就是楼主,经历过大风大浪,骂人的话在嘴边了都硬生生让他憋回去了。陶瑾年面上八风未动,拾过了眼前的茶壶,满满当当地蓄上了一杯,对着华易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华易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宋檀呢。”
陶瑾年并不怕他,他像是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般,语气平常地说道:“宋檀不想见你。”而后他又对着华易招手,“宋檀视我如兄长,你过来我有些话同你讲。”
华易压抑着心中的一搏一搏的难过,他入座在陶瑾年对面的椅子上。
陶瑾年将那杯茶推送至华易的面前,示意着华易喝,“初次相见,以茶代酒。”
华易实在是太急切地想要更多的了解宋檀,他直接拾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茶水从喉间一落腹,华易立马察觉出不对来。
他不算是在吃食上多挑的人,在富贵皇城中,金鼎玉食,他吃着最为精细的佳肴,喝着纯净山泉水。而他在边塞军营中,狂风肆虐,他饮过像是刀子喉咙般的烈酒,也饮过掺杂着黄沙的浑浊茶水。
然后没有一种与现下这杯茶的滋味相似,像是被人踩过千遍万变的泥水。
华易神色古怪地皱起了眉,陶瑾年一见他如此,乐得几乎是前仰后合。
华易心头无名火起,“这茶里加了什么?”
陶瑾年直视他,幽幽着说:“什么都没加,陈年老茶,别有滋味罢了。”
华易不信,审视着看他。
陶瑾年笑容如消逝的无影无踪,“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里面有什么的。”
他拿着华易取笑,笑过了一通便坐了下来,正色道:“聊一聊正事吧。”
华易将那个茶杯倒扣在桌子上,坚决着说:“我要带宋檀回家。”
陶瑾年嗤笑出声,看华易的眼神分明写着“别逗了”了三个大字,他煞有其事地说道:“我的天呐,你见过谁家两口子闹分手,其中一个刚跑回娘家,另一个就要来把人带走?连让人静静的时间都不给,你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