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数篇她在国子监时的习作流传了出去,博得文人墨客交口称赞。
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乐平公主一支鼓上舞,开启了属于吴国的太平盛世,名动四方。
一时之间,京城文人之中流行起以乐平公主之舞为题作诗作赋,歌颂公主为吴国的珍宝,是神明眷顾、皇帝清明、盛世太平的象征。
姜祎挑了挑灯台上蜡烛的烛心,火光变得更亮了一些,正伏案苦读的姜禛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姜祎支着下巴将身子斜靠在案几上:“小禛,看了一个时辰了,休息一下吧。我命人给你备了冰镇西瓜,还留了中间最甜部分挖下来的给你。”
姜禛已长成少年模样,眉目之间添了尚有几分稚气的成熟稳重,他摇了摇头:“再看半个时辰就歇。我要十分努力,将来才能好好辅佐皇姐。”
“辅佐?”姜祎叉西瓜片的手指微微停顿,“我只是个公主,何来的辅佐?”
“皇姐不知道吗?”姜禛从榻上下来,取了冰镇西瓜添到姜祎碗中,“京城里的文人都在歌颂皇姐呢,皇姐得民心,据说连朝中的大臣也有大半倒向了皇姐。皇上又这样偏爱皇姐,来日定是皇姐继承大统。”
姜祎咀嚼西瓜的动作都停滞了,她一把握住姜禛的手,言之凿凿地道:“这样的话你是听谁说的?你记得,以后不许乱传闲话,若是见了这样说的人,也要一律狠狠责罚。母亲没有偏爱我,你皇兄的才能也不在我之下,来日若是他继位,你也要好好辅佐他,明白么?”
姜禛张了张口,还没说出什么,便听到姜祎身边的大宫女白术行礼的声音:“大皇子殿下万福。”
姜祎回过头去,只见姜褚掀了帘子走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皇姐原来在小禛这里,可真是让我好找。”
姜褚的眉目之间同姜祎很是相像,但是细看又多了几分深邃,尤其是一双眼睛,眸如点漆,俊秀逼人之余,总是令人看不透彻。
姜祎跳下榻去,欢喜地牵了姜褚的袖子,自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揩了揩脸上的汗。暑间酷热,姜褚又同翰林院的文官修史书到此时才散,自是又累又热。
她将自己的冰碗递过去:“小褚,你先吃着我的,我再命人去取。”
姜褚接过冰碗,微笑着看向姜祎:“不必,皇姐,你在同二弟读书吗?”
“是小禛在读,”姜祎爱怜地摸了摸姜褚的脸,“我好容易才得几天假,难得偷会儿闲,恨不得长在床榻上。”
姜褚失笑:“现如今京城里的官家少年和文人墨客,可都以皇姐为梦中的神妃仙子,不知若是听你这一番言论会作何感想。”
“不过都是母亲为我造的势罢了,”姜祎随口道,“其实很多有利于我的消息都是宫中有意放出去的,一开始写文章吹捧我的文人也是母亲命人暗中找来的。我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像传闻中那样面面俱到?”
姜褚的眸中映出一瞬的烛光,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问道:“哦,是母亲吗?”
第26章 醉太平
“殿下, 你这是在画什么?”
国文馆的先生才宣布下课,坐在姜祎后桌的赵司徒长孙赵原便急不可耐地凑上前来,摇着折扇好奇地道:“楚博士的课实在枯燥无趣, 我在后面看你涂涂画画足足两刻钟了,快让我看看你在画谁?”
姜祎单手支颐, 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作品让给他看,想了想, 又将笔锋在砚台边刮了刮,在画上添了几缕胡须:“苏太傅。”
赵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纸上凶巴巴的官服长须小人,半晌以折扇掩唇扑哧一笑:“殿下的画技……神乎其神。”
“他昨日罚我抄书二十遍, 就因为我在他的课上打了个瞌睡!”姜祎在凶巴巴的小人旁边又补了个嚎啕大哭的小小人,控诉道,“老古板!”
赵原正笑, 秦晗的声音不适时地插了进来:“可你也不该如此诋毁先生。”
一片阴影落在她的视线中, 姜祎抬起头, 见秦晗不知何时站到她的桌边,一伸手就将她手中的毛笔抽了出来:“国子监一向教导学子尊师重道, 你如此顽皮, 日后会落人口实。”
姜祎撇了撇嘴, 秦晗又问道:“我听说,你亲自写了一篇赋歌颂自己的舞,传到了民间?”
姜祎毫不避讳地点头:“我嫌那些阿谀奉承的文人写得太酸, 索性亲自写了一篇,给他们做示范。”
秦晗吸了一口气,似乎极其无奈,但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猗猗,你不该这样锋芒毕露。作为一个公主, 你太过骄傲了。可你要明白,你之所以有骄傲的资本,百姓乃是根本。”
姜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子:“我这个人本就骄傲,同我是不是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我只是个平民布衣,我依旧会如此骄傲。”
说罢她不给秦晗反驳的机会,越过他直接拂袖而去。
赵原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如何是好,秦晗瞪了他一眼追了出去。
后来姜祎的那幅画不知怎的被传到了太学馆。
年轻气盛的学子总有一种叛逆师长的冲动,秦晗所担忧的事情似乎并未发生,反倒是那幅画引得一众监生大笑,直呼公主率真可爱,画技独树一帜。
没有例外地,那幅画也传到过苏珩眼前。
他坐在案前抿了抿唇,无奈地笑了笑。
彼时的苏珩也没有想到,多年以后,他偶然路过扬州一家茶坊,在茶坊的门上看到了一幅画风仍如记忆中那般的随笔画,由此找到了流落在民间十年的姜祎。
乐平公主声名赫赫,已是连他国都或多或少有所听闻,昔日的吴国,今日的颍国,有一位精通诗书、音律、舞蹈和政务的美貌公主。
更有人将吴国乐平公主闻名天下的舞技,与同时期秦国端王王妃谢昭的精湛琴技并称为“公主舞,王妃琴”,一时传为美谈。
天下慕名而至的文人政客多如牛毛。
姜祎坐在殿中,兴致勃勃地看着高鼻深目的安息使者向殿上的皇帝行礼,献上西域特有的珍宝。
西域与中原边境多年来无战事,各国之间互相派遣使者也并不少见,她陪同母亲参加过数次万国节,对此并不稀奇。
但奇特的是,那位使者向皇帝致礼后,朗声道:“久闻陛下膝下有一位公主,美貌无双,博学聪慧,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以一见,代替我王特向公主献上礼物和祝福。”
女皇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使者请便。
那位使者得了指示,便转过身,将右手搭在左肩向姜祎行了礼,抬起头来看见她的容貌身段,真挚赞叹道:“公主殿下果真是神女之姿,气度不凡。想必殿下不仅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更是整个大颍的明珠珍宝。”
他转过身向身后的侍从招了招手,那侍从端来一只托盘,盘上置着一只木盒,躬身递给姜祎身边的白术。
使者道:“这是我安息国的国宝明珠,此珠有幼儿拳头大小,置于暗处可生五色光芒,流光溢彩。特此献与公主和陛下,愿两国友谊长存。”
送走安息使者,两仪殿内霎时冷清不少,只留下女皇与姜祎,还有低头噤声伺候的宫人。姜祎思索再三,上前踏出一步,提议道:“母亲,下次我颍国使者出使西域,儿臣愿陪同前行。”
女皇的神情未见波澜,只是饮茶的动作顿了顿,问道:“为何?”
“一来,可彰显我国对与西域各国修好的重视与大国气度。”姜祎挺起胸膛朗声道,“二来,儿臣可多见识一些异域律法、政况以及文化,有助于我国海纳百川,博采众长。”
女皇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逗留了片刻,而后又回到案上的奏章之上,声音辨不出喜怒:“公主出使之事,历朝历代闻所未闻。女子远游,你不怕百姓非议?”
“闻所未闻又怎样,”姜祎年轻气盛,笑容胸有成竹,“难道前人做不到的事情,后人就也不去做?母亲定不是如此迂腐的人。更何况,母亲培养儿臣,本身便是为了长儿臣才华,拓儿臣眼界,成就一般女子成就不了的事业,不是吗?”
女皇抬眼看了她半晌,唇角溢出些许赞许的笑意:“等礼部的安排吧。”
经此次安息使者一行,姜祎便被颍国上下盛赞为“大颖明珠”。
而此时明珠姜祎正在京城的坊市中考察贸易情况,忙得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