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说道:“你这么快就打退堂鼓,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子骊说道。
“如果我说我的平生之志就是北伐,你会信吗?”
子骊笑了笑:“当然信。如果不北伐,你篡位后能干什么?”
此语一出,厅中如死一般地寂静。
杨凌抬头看着子骊,面无表情。他早已冲破酒意,全身冷似凉水浇过。
杨凌忽然起身在厅中走了个来回,面向子骊,依然无话。
子骊笑了笑,说道:“明日下元节,祭祀无小事。云卿可别喝多了。”
“我没喝多。”杨凌凑近着说道,“既然说明了,那我问你,待我带出曼儿,你要随谁?”
“陛下。”
“韩章?”
“没错。”
“若是你大哥也同我一般呢?”
“你俩我谁也不随。”子骊说道。
杨凌脸色变得颓了:“文策,我不想与你为敌。你不要逼我。”
子骊也面有戚戚,说道:“只要你没了那想法,你会发现,没有人逼你,逼你的是你自己。云卿,没有一个皇帝是为自己而活的。”
杨凌大声说道:“人活一世,难道不该有个志向吗?咱们现在的陛下,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
“你不要和我说志向。我活二十岁,从未懂得志向是什么。”
子骊说着,拉他坐下,又说:“待我弄清楚什么是志向,你再与我说这个吧。明日下元节,按照旧例,外地家族必得在此之前派人进京觐礼。可到现在,还缺了几个家族。云卿,这你怎么看?”
再次失利
奈何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再谈无用,杨凌知子骊在转移话题,遂也顺着子骊的话说了。
子骊不是贪慕权利之人。杨凌相信,即使两人真的有针锋相对的一天,那也定不会以你死我活收场。
杨凌问道:“缺了几个?”
“江州王家、魏家,荆州苏家、汪家,连州宋家。”
“看来不少。五家未到,这就不是路上遇上意外之类的能解释得了的。”
“王家自王秉同死后未有任何动静。这次他们家未派人来,是给我脸色看,我反倒安心了些。只是这其余四家,我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杨凌想了想,问道:“这五家有什么共同点吗?”
“共同点嘛,都是大家族,在地方很有势力。即便我父亲,也会礼让几分,给些面子。”
杨凌严肃地问道:“如果这五家同时反水,会发生什么?”
子骊顿了顿,方说:“不堪设想……这五家都有自己的常备军,在刘府军中也有自己的势力。只是这五家同时反水,我不太相信。顾家如何有这等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策反五家。”
杨凌起身说道:“依我看,还是谨慎为好。你且派人去询问,并做好最坏打算。我这就回家去。”
子骊送他出府后,便喊来九方硕处理此事。
人高马大的九方硕领命走了。他派人去了五家族所在地,而自己亲自去迎接刘子骃去了。
杨凌回到府中,便叫来管事,问家族觐礼之事。
管事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公子,已觐礼的家族共有九家。”
杨凌暗道不好,忙让管事拿出清单。
杨凌查过清单,心中便有了数。
杨家也有四家未觐礼,且都未派人知会。这四家同样是小有实力的家族,若是倒戈,也是棘手之事。
杨凌瞧管事眼生,想起老管事确实已请辞,便问道:“新来的?”
管事已至中年,束发长髯,很有老儒气质。
他拜了拜,说道:“是。在下贾桐,以前也是干管家的。只是主家败了,遂被辞。昨日才到公子府上。”
“好。”杨凌说道,“府上事务就指望你了。”
贾桐连连称是。
而刘府,子骊送走杨凌后刚转身欲回屋,就碰上了来觐礼被项氏留晚饭的李若姐弟俩。
李行瞧见子骊,上前拜了拜,道声:“表兄。”
若儿敲了一下他,说道:“他算你哪门子表兄啊。”
李行故意文邹邹地说着:“姐姐莫要如此无礼。若再不知礼数,恐嫁不出去也。”
李若完全不顾还有人在旁看着,一把揪住他耳朵就拎着出门去了。
李行就喊:“姐你怎么对表兄这么大意见……”
“哪是我有意见。也没见你和他打过什么交道,你却和他越来越像了! 说到这个你还有事未和我交代呢。 ”
两人上了马车后,李行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李若捏住他肩膀说道:“昨日晚饭时分,你干什么去了?”
李行知逃不过,忙求饶:“姐姐求放过,千万别告知父亲。我真的没干过什么!”
“没干过什么?我可都知道了!万幸昨日父亲不在。若是他知道你在明月楼流连忘返,今日你的腿就是折的了!你说,是不是那刘子骊带你去的?”
“与表兄无半点干系,这我可以发誓。可不能冤枉了他。”
李行又讨好道:“姐姐定是舍不得让我成为残废的。李行收回今日对姐姐的无端嘲弄,哦不,李行要为所有对姐姐不利的言行赔罪,从今往后唯姐姐马首是瞻!”
李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这一套对我已经没用了。你还是老实交代是怎么回事,我再看看是否要禀报父亲。”
李行说道:“冤枉啊姐姐。我怎么会不知道后果,都是他们诈我的!那帮人骗我说去酒楼,结果带我去那儿了,还笑我不敢进去。我一急就硬着头皮进去了。上了酒菜后,他们又喝得凶,我不胜酒力就倒了……我醒了后发现他们都不在了,我就直接让人送我回家了。除了喝了酒,真的没干嘛……”
李若问道:“真的?”
“真的。”
李若又骂道:“没用的东西,一个激将法你都应付不了。那些个朋友可不是什么正经人,你必须和他们断绝来往!”
李行急了,说道:“咱们回京才几天?我可就只有这几个朋友……”
李若态度软了下来,说道:“长姐如母。母亲不在了,也只能我来管你。你告诉我,你以后想干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那正好,明日我会向父亲建议,让你到军中历练去。等你什么时候知道了,再写信回来告诉我。”
“姐,现在都不打仗了,还让我去军中做什么!”
“糊涂。现在局势乱得很,正是大有用处之时。可惜我不是男儿身,连军营都去不得。先前你身体弱,父亲心疼你才没把你送去。如今是没有借口了。”
“局势乱,我就更去不得了。姐姐你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若儿正色道:“这事没的商量。”
李行委屈得闭了嘴,只盼着李元能不要听了他姐姐的话才好。
这时若儿忽然咳嗽起来。李行拍拍她的背,说道:“姐你这是着凉了吧?”
来接若儿的小跟班左毓见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若儿咳着不能说话,心里却想着:该死的伤寒一百天!
十月十五,下元节。
家家户户挂起黄旗,摆起香烛,献上祭品,以斋“三官”,乞盼来年风调雨顺。
这一日,快到午时祭祀时分,张阁老府上已是香烛高烧、人员齐聚,却唯独不见其幺子张以轩。
殊不知张以轩天还未亮就已悄悄溜出府去。
子骊在府上忙得不可开交,想到拿密谋之事,心里还是不大放心,遂让阿新去探探消息。
而早已去了城东福记酒楼的张以轩,此刻正坐在酒楼二楼雅间的窗边,朝着街上张望。
街上行人不多。张以轩按约定好的,在窗棂上挂了片红色的布,只等风信子前来。
这时对街出现了一个身着布衣的人,那人扶了扶草帽,顺势瞧了这边的窗户一眼。
张以轩暗道:来了。
谁知突然街头一阵喧闹,典狱司的捕吏们提着刀朝这边奔过来,老远便指着酒楼喊着:“给我围起来,不许放过一个!”
街上行人很快散开去。
张以轩急忙站起身望去,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捕吏迅速冲上二楼,将张以轩几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捕头鞠了一躬,说道:“司里接到密报,说有人私自与风信子交接。还请郎君随我们走一趟。”
成朝从未承认过风信宗,与之交接则为非法。张以轩叹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