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两个人都只有沉默。
而后某一天,两个人放弃了马车,骑着马向洛阳狂奔而去。
一切都落下了帷幕,阴谋、复仇、复国。
那场璀璨的烟火,终于也被沧翎一族的马蹄踏碎了。
虽然沧翎一族败了,但是之后的岁月里,凤君临却再也没有高兴起来。
他时时站在琉璃阁,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物是人非。
洛阳初遇
那个牡丹花鲜艳盛开的夏日,凤君临病重,再也不能进食。
他躺在病榻上,面无血色,双唇苍白,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澄澈的蓝天,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琉璃。”
恍惚之间,琉璃一身绯色的衣裙,安静的站在窗前,眯着眼睛,巧笑嫣然。
他伸出了手去,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滴,嘴里兀自喃喃:“琉璃,等等……”
等等我罢。
你是这么善良的人,即便有了夜汐,也不会舍下我的,对不对?
我一直都记得……
我们就是在这样一个夏日里遇见,她的笑容灿烂明媚,比盛开的牡丹还要明艳。
“陛下”
耳边是汪公公轻声的呼唤,可是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固执的不想和她分离,只是一直不停的跟着她,就像她当时跟着我一样。
终于,在某个路口。青石板上开始摇曳起了我们的影子,琉璃蹙眉不耐的回过头来,拿剑指着我:“听着,我和你现在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再跟着我了。”
尽管这样,我依然固执的跟着。
“凤君临,你到底想怎么样?”那日,我似是惹恼了她,待到她再次回头时,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怒。可是,还未等我开口,她的眼睛却滴溜溜的转了几圈,然后便小心翼翼凑近我的身侧,以一种深不可测的语气问我:“莫不成,你想随我回凤凰楼去?”
我惊异于琉璃脸色变化之快,可是一听凤凰楼,我还是不由的自心底排斥:“凤凰楼?我才不去你那个烟花之地!”
“什么?!烟花之地?!!”她那时真的生气了,眼睛瞪得很大,像是要将我吃进去,“我堂堂江湖第一楼,居然被你说成烟花之地,你是不是吃素吃傻啦?”
可我,却喜欢她这样不掩饰喜怒哀乐的性子,和她一直瞪着眼睛和我理论的模样。
“那……不是烟花地,那是什么地方?”
我逗她,看见她弯起眉眼,不屑的撇着我:“你在少林寺这么多年,白长了?!你没听你师傅说过金凤琉璃么?”
那时的她很可爱,总是挑着眉,一脸的天真,对别人诉说凤凰楼和夜汐的时候,满脸得意。
“啊……”我假装想起来,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这个人我倒是听我师父说过,她和玉凰夜汐是一对江湖情侣,两个人的剑术都甚好,双剑合璧更是天下无敌。”
“嘻嘻……那是尊师谬赞啦。”听到夸奖,她更是像小孩子般毫不掩饰的笑起来,眯着眼睛,咧着嘴,得意的瞥了我一眼,轻微的偏着头,指了指自己,“本姑娘就是金凤琉璃。”
她扬着眉,说她自己是金凤琉璃的模样煞是可爱,我突然决定要随她回去:“我现在无处可去,你可不可以让我随你回凤凰楼?”
“不可以!我凤凰楼可不养闲人。”
“可是,如果我被别人发现,还是会被送回皇宫的。”
“也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你被抓回去。”
“那……你就暂且住在凤凰楼罢,等找到了太子,你就回少林去。”
“嗯!”
那时,那时……
琉璃,那时你是我的一切。
可是……
你却在最后离开的时候说,我从来不曾真心待你。
其实,是你不曾真心待我,为了复国,为了为夜汐报仇,甚至牺牲掉了我的孩子。
你多狠心呢……
“汪平,扶朕去书房走一趟。”
半晌,他缓慢的回过神来,看着近身侍奉的内侍,突兀的想起什么似地,勉强着支撑起重病的身体。
“陛下。”
看着脸色渐渐苍白的他要下榻来,汪平赶忙上前扶住虚弱的他,一开口,声音里却满是犹豫,似是想劝阻他,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快!”
容不得他说什么,凤君临只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向御书房去。
夏日的风那时不知怎么有些冷。
推开门进去,凤君临径直走向那盏琉璃扇,轻轻的推开。密室就在那时打开,他怔怔的看着,脸上缓慢的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兀自呢喃:“琉璃……”
密室里的幔帐后面,女子如花的容颜在画中显得温暖而柔软。他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画上女子的面容,眼中蓦然落下两滴温热的眼泪。
琉璃……
此一生,我竟不知是你负了我,还是我负了你。
黄泉再相见,相识亦不识。
当夜,凤君临病发离世。
凤君临一生无后。
历史记载,他最亲近的内侍汪平拿了他的诏书,立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为新帝。
那个孩子,名唤朝汐。
玉朝汐。
番外
朝汐二十岁亲政那年,大赦天下。
不久,从外面搬来了一对夫妻,领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洛阳城开了一家医馆。
那位看病的大夫总是喜欢嘻嘻哈哈的与病人说笑,说着说着就把病人说哭了。
他那位孤傲的妻子腿脚不太灵便,一般不和人说话,就坐在那里指挥那位大夫抓药。
这一日,又有一位病人痛哭流涕的出门了,手里提着药,一边道谢一边吸鼻涕。
那位大夫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再来啊。”
“哎呀!”
话刚说完,他就被什么东西砸中,疼的龇牙咧嘴。
回过头来,原是他妻子扔过来一只鞋,正好砸中他:“你这儿是喝茶的还是卖酒的?再来?!”
“夫人生什么气呀?我看过了,他就是得再来。”那位大夫还是笑嘻嘻的,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套在妻子的脚上:“穿上,别凉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再生了冻疮。”
“柳叔,这人怎么了?哭哭啼啼的。”
夫妻二人正说话呢,从门外走进来一位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指着那个人问道。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弓着身子的老人。
“没什么,我跟他说他死定了,他就哭了。”那位姓柳的大夫扬扬手,一脸淡然:“一个大男人,整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说人家呢?当初是谁听说琉璃自刎之后,哭得差点昏厥……”
他妻子坐在那里,正在细细的摩挲手里的两块玉,瞪了那位大夫一眼。
本来还打算继续说下去,一看到那位年轻公子,又果断的打住了。
“啊?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那位年轻公子眼睛眨了眨,似是不在意,继续问柳大夫。
“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痨病。”
柳汀扬了扬眉毛,眼睛眯成一条缝:“你小子来做什么?”
年轻公子微微一笑:“我听闻柳大夫医术了得,来看看咯。”
“你小子埋汰我呢?”柳大夫瞪那年轻公子,嘴里给夫人告状:“夫人,朝汐又来捣乱啦!”
坐在那里的那位夫人冷冷的扫过来,年轻公子立刻摆摆手:“不不不……我没有,朱姐姐知道我的。”
身后的老人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他们嬉笑。
“是我让朝汐来的。”那位夫人见柳大夫没眼色,自己走过来扶着那位老人坐下,“我让他来取他爹娘的遗物。”
“哎哟哟,我的夫人,你快坐下,这等小事,你让我来。”
柳大夫一看夫人竟然站了起来,忙不迭地的跑过去,像个痴汉。
“你刚才说什么遗物?”
扶着夫人坐下,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夫人说的话。
“金凤印和玉凰印。”柳夫人坐下,将手里温热的玉递给年轻公子:“朝汐,有了这个,江湖上的人,会给你三分薄面的。”
“谢谢朱姐姐。”
年轻公子接过来,笑的眉眼弯弯。
“喂,你喊我柳叔,喊我夫人姐姐,这是不是乱辈了?!”
柳汀不开心,抱着胳膊像个怨妇。
“朝汐哥哥!”
正说着,一个小姑娘从后面跑出来,光着脚,披着一个做工细致的绯色裘衣,扑进朝汐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