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烟花在暗夜里灿烂绽放,注定了复国无望的悲剧。
孤家寡人一个
那一日,如十一年前一样,下了大雪。
满天鹅毛般的飞雪遮挡住楼阁上人们的视线,赋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一直磕在地上,大雪覆满了她的青丝:“求陛下放过贤宇楼主!”
凤君临如多年前一样站在大雪里,视线像是钉在琉璃的身上,收不回来。
他很久不说话,只是看着大雪里那个仰头看着他的人。
“你让她告诉我朝汐的下落,我就放过晟贤宇。”
最后,他看似是给了一线生机,其实众人都知道,倔强如琉璃,怎会因此低下头颅。
“看来,陛下杀心已决。”
赋嫣也明白,于是抬头,缓慢的站起来,绝望的笑了。
在不远处的大雪里,跪倒在断头台的人望着远处笑着,绯色的裘衣依然耀眼,如多年前一样。
只是她垂目笑意盎然的那一瞬,凤若溪和秋慕辰以及晟贤宇都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忧伤:“果然,夜汐说得对,这世间的人心,是我不能揣测的。”
带着满身的伤痕,她仰起头来,看着漫天大雪,看着下雪的天空,任由寒风肆虐的拍打着面庞,眼神空灵:“慕辰,我好想念漠北蔚蓝的天空,我也想念,那年在花开富贵的洛阳,娶我过门的夜汐。这一生,在这一刻,我是最开心的。”
说罢,她突然站起身来,在大雪里对着远处大声的呼喊:“夜汐,我来了!”
“夜汐!”而后,她似乎是怕那个等了她十一年的人听不清楚,在大雪里真真切切、响亮的呼喊了他一声,继而垂眸轻笑,声音如同微风:“我来了……”
话音落下,她忽而上前一步,抽出侍卫腰间的利刃,自刎当场。
那时,琉璃的鲜血四溅,星星点点的染红了脚下的白雪。
她一如多年前,微笑着看着天空,笔直的倒在厚厚的大雪里。
从此,她在每个人的生命里消失,甚至没有对任何人做最后的告别。
她决然的奔向了她的夜汐,把所有人扔在了身后。
“娘亲!!”在更高的宫廷楼阁上,年幼的朝汐呼喊了一声,想要挣开汪平的手跑下去看看琉璃。可是,汪平紧紧的拉住了他,将他抱在怀里,早已泣不成声:“别去……别去……小公子,你要好好活着啊……你娘亲嘱咐过的……”
在琉璃阁的阁楼上。
“她……她……”凤君临站在那里,大睁着眼睛,握紧了双手,声音在颤抖:“她方才说什么?”
侍卫们不敢回话,风里带着琉璃呼喊的回响,狠狠的击打着凤君临的心。
“陛下听见了,又何故再问。”
然而,赋嫣最后的回答,却真的成为了刺在凤君临心上的刀。
“全部……”他的眼眶瞬间红了,立时咬牙切齿的下了最后的命令:“杀无赦!”
那一刻,所有的前尘都在飞溅的鲜血里灰飞烟灭,连残渣都一点不留的,全部被埋葬在这场大雪里。
“陛下要知道,最狠心的那个人,永远最孤独的那个人。”那一刻,赋嫣心如死灰,她垂着眼睑,行了一个大礼,与凤君临做了最后的告别:“希望午夜梦回的时候,陛下不会后悔。”
大雪飘扬。
赋嫣往前一步,蹬着阑干,纵身一跃,瞬间掉落下楼阁去,消失在大雪里。
“赋嫣!”
他想伸手去拉住她,似乎想要留住这个唯一心疼过他的人。
可是,最终,他手里只抓住了她留下的一阵风。
扶着阑干,他往下看去,大雪里缓慢的盛开一朵血红的花。
佳人香消玉殒。
从此,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落下帷幕
姻荷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颜麟已经驾着车驶出了洛阳很久。
久到天色大亮。
久到洛阳城的那场战争都尘埃落定。
她在马车里睡着的时候,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面,父亲、母亲、长姐和焱儿都在,就那么笑笑的看着她,说岚曦,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然后,十二岁的长姐面容越来越清晰,她脸上带着血,说岚曦,对不起。
对不起……
她看着长姐的面容,觉得很是熟悉。渐渐的……渐渐地……她想起来,那时师姐琉璃的面孔,不是长姐。
外面下了雪,寒风凛冽。
她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感觉到颠簸,才惊觉自己不是在府中,身侧也没有凤若溪。
她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才想起,昨夜有人夜闯王府,将她迷晕了。
“什么人?!”
她抽出袖子里的短刃,掀开帘子,将短刃抵在那个驾车人的腰上。
“你最好不要动,否则,你会立时殒命。”颜麟神色淡漠的说着,马车一刻不停的走着:“姐姐嘱咐我好好护着你,我会做到,但前提是你不要惹我。”
颜麟回头冷冷的看了姻荷一眼。
姻荷看到是琉璃身边的那个玄衣少年,放下心来,收起利刃:“我怎么在这里?”
“姐姐要我送你出洛阳城。”玄衣少年本不爱说话,也有些不耐,想到她是琉璃的胞妹,便耐心道:“待到了前面地界,我会安顿好你,再回去找姐姐。”
“送我出洛阳城?为何呀?”
“除夕之夜起事,姐姐怕你有危险。”
“我危不危险,与她何干?送我回洛阳,我还要照顾王爷!”
姻荷皱着眉,想起时日无多的凤若溪,去夺颜麟手里的缰绳。
“回不去了。”颜麟并不客气,一把将她推进马车里:“除夕已过,今日已是年初一了。”
“年初一?!”姻荷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很是急切:“快回洛阳!”
“姐姐嘱咐我不能回去。”颜麟不理会她,迎着风雪驾车行走,嘴里嘟嘟囔囔:“你为何如此多话?当真是姐姐的胞妹吗?”
“胞妹?谁是她的胞妹?”姻荷被那两个字气笑,坐在马车里冲着少年翻了一个凌厉的白眼:“我是她的师妹而已。”
“那你本命是不是叫金岚曦?”
玄衣少年觉得困惑。
大雪里,雪花覆满了他的发。
“是。”姻荷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掀起马车的帘子,惊讶的看着玄衣少年:“我叫金岚曦,你如何知晓?!”
“姐姐告诉我的。”
少年一撇嘴,似乎不习惯他人的大呼小叫。
“还有,那一日姐姐归来,去了王府之后本是派我去暗杀你的。后来秋慕辰将军来了,给了姐姐一方手帕,姐姐就唤我回来了。”
想起那一日奉命刺杀姻荷的情景,颜麟不知怎么,话多了起来。
“我一直不明白,姐姐发出的命令,从来不更改的。前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姐姐的胞妹。”
姻荷静静的听着,心口开始隐隐作痛。
她看着那飞扬的大雪,觉得视线慢慢模糊,于是她让风吹着自己的眼睛,尽量平静的问颜麟:“你姐姐的本名,可是叫金岚苑?”
“奇了怪了,她也是你姐姐,你不知道她的名字吗?”
颜麟似乎有些疲累,打了一个哈欠道。
“是不是?!”
姻荷急了,气呼呼的问道。
“是呀。”并不管她是不是生气,似乎一提起琉璃,颜麟的话就多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丝骄傲:“姐姐是我沧翎一族丞相金裴奕之女,本名唤做金岚苑,小字琉璃。听说是丞相大人在逃亡路上给姐姐起的,便于日后相认。”
“呀!我忘了,你是姐姐的胞妹,也是金裴奕丞相的女儿,失敬失敬。”
而后,他忽然想到了这里,使劲的一拍脑门,向着身后如雕塑般坐着的姻荷拱手道。
姻荷瘫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这漫天大雪。
忽而,两滴眼泪自她眼中落下,在雪中晕开。
“长姐……”
她想起那日琉璃将那方手帕还给她,走进大雪里的模样。掏出手帕,用手帕蒙着眼睛,“呜呜呜”的哭起来。
长姐,你找到了岚曦,为何不认我?我还想问问你,那日为何那么狠心决绝。
可是如今,我不能问,我也不敢再问。我知道,我们有我们的使命。
可是长姐,我也是沧翎一族的丞相之女,沧翎一族的复兴,不该由姐姐一个人背负啊。
两日之后,颜麟和姻荷听到沧翎一族被诛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