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苑儿,不说这样的话。那日,我以为你当真被凤君临杀了。回到府中,我几天几夜不出门,想要找出一个方子,与凤君临同归于尽。”柳儒砚摆摆手,像个孩子一样弯着眼睛笑:“后来,汪平传消息给我,说你活着,只是易容被囚禁在西园,你不知道我多高兴。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我照顾好了你,到了九泉之下,也有面目见你母亲了。”
“幸好有伯伯和汪平,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过玉墨离的眼睛,在西园诞下朝汐。”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琉璃突然觉得心酸:“也是汪平在宫中,我才能经常易容打扮出宫,来往于漠北和洛阳。”
“这十年,辛苦你和汪平了。”
“你不说这样的话,我说过了,你能活着,我就算对得起你母亲的临终嘱托了。”
两个人说起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里,还是出现了琉璃的母亲。
“当年,我母亲来,是什么样子?很狼狈吧?”
这么多年,母亲始终是琉璃心里的疼痛。
当年与母亲连告别都来不及,到了最后,始终再也不曾相见。
她想知道,母亲最后,到底是以怎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有没有痛苦,有没有受到折辱。
“她跑的急,来不及整理衣裙和头发。但在我眼中,她一直都很美。”
想起那一幕幕,柳儒砚轻描淡写的用两句话概括了那日的一切,但眼睛里却有泪光闪烁。
“是啊,她一直都很美。”
琉璃知道,柳儒砚不愿意说,是怕她难过,也是怕自己难过。
“苑儿,你想见见朝汐吗?今日是仲秋佳节,团圆之夜,要不让汪平派人带朝汐出来……”
拭了拭眼角的泪,柳儒砚再次将话题引向朝汐。
琉璃怕柳儒砚伤怀,也不再多问关于母亲的事:“不了,每次见面,对于朝汐来说都很危险。”
“他很想你,好几次问我,娘亲去了哪儿。”
说起朝汐,柳儒砚满脸心疼。
琉璃听柳儒砚那样说,仿佛能看见那个小小的人儿委屈嘟着嘴的样子。
她不再说话,心里难受的喘不上气。
当她成了母亲,便也明白了当年母亲的心。
“对了,这是我近些日子翻了很多医书研制的药,能驱逐你体内的蛊虫。”琉璃不说话,这院中的气氛有些冷,柳儒砚蓦然想起自己研制的药。他自袖子里取出一个药瓶递给琉璃,仔仔细细的嘱咐她:“你服下这药,然后找一块生肉放在手腕处,蛊虫闻到血腥味,就会从你体内飞出,扑到生肉上,你把那生肉放到火炉上烧了,那蛊虫也就死了。”
“伯伯费心了。”
院中的风起了。
琉璃看柳儒砚对自己如此尽心尽力,起身来,跪在柳儒砚面前,扣了一个响头:“苑儿谢伯伯大恩!”
“快起来,快起来。”
柳儒砚赶忙躬下身子双手将琉璃扶起来。
虽然这些天研究医书到很晚,腰总是很疼,但他还是特别高兴。
他终于能帮得上苑儿了,也终于能帮得上望春。
“是费心,这个月天天的不睡觉,在房里研究医书,比给我这个儿子找媳妇还费心呢。”柳汀一旁百无聊赖的盯着那渐渐圆起来的月亮,看琉璃和父亲父女情深,一个劲的翻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呢。我这个儿子呀,估摸就是半道上捡的。”
与对待琉璃的温柔细致不同,柳儒砚对着柳汀吹胡子瞪眼,还拿起一块月饼塞进柳汀的嘴里:“你这混账小子,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这一幕在琉璃的眼里,是那么美好。
至少,他们都在彼此的身边,知道彼此都很好。
“夜深了,伯伯早些歇息吧,我该回去了。”
月亮终于圆了。
然而,琉璃他们却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好!好……”柳儒砚有些失落,也知道终将告别,强颜欢笑的摆摆手:“回去吧,去吧。”
“平日里,伯伯有什么需要,自让汪平传消息给我。”
琉璃看他弓着身子,转过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知道柳儒砚是舍不得自己。
琉璃心里也有点难受,走过去拉住柳儒砚的衣袖:“伯伯,自从十二岁那年国破,你就如同我的父亲般照顾我、爱护我,我都知道。我也把你当做父亲一般,待复国之后,我和朝汐就时刻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
说着说着,两个人眼中的泪都落了下来。
琉璃忙替柳儒砚擦眼泪,伸出手慢慢的抱住他,像个给父亲撒娇的孩子:“可是在这之前,我身份危险,不能经常来看你,你要保重。”
柳儒砚也舍不得琉璃,抚摸着琉璃的头发不停的落泪,声音哽咽:“我会的,我还得看着朝汐长大呢。”
谁也没想过,这一个仲秋之夜,是这些人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仲秋。
以后的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无论这洛阳城里的仲秋再繁华、再美不胜收,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了。
遇见朝汐
凤君临一行人回到宫中时,天空中的月亮刚刚圆了。
赋嫣提着灯笼跟着凤君临,汪平在赋嫣身后,三人谁也不说话,在这宫廷里默默走着。
“娘亲,你去哪儿了?!”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孩童,一下子扑进赋嫣的怀里,紧紧的抱住赋嫣:“我好想你!”
赋嫣提着的灯笼一下子掉在地上,蹙眉的瞬间,手里的暗器几乎要出手——这沧翎楼什么样的杀手都有,她得时时提防。
但她听到是个孩童的声音,突然心软了,手里的暗器便又悄悄的藏进袖子里。
那个抱着她的孩童再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紧紧的抱住她的腰:“这样你就跑不了了罢?”
赋嫣低下头,看见那孩子仰起头来看着自己,粉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眼睛,笑得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个瞬间,她的心都要化了。
借着灯笼和自己手里琉璃灯的光芒,汪平看清那个抱着赋嫣的孩童的面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伸手去拉回那个孩子,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凤君临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走过来将那个孩童从赋嫣怀里拎出来:“喂,小孩,你是谁?”
那孩童挣扎着站稳,插着腰不服气的瞪着凤君临:“我叫朝汐。你又是谁?!”
眼前的孩子天真可爱,稚嫩的脸孔满带倔强,凤君临觉得有趣,想要逗逗这个孩子:“我为何要告诉你呀?”
“你这么没礼貌,一定没有名字!”
那孩童却抱起胳膊,冲他努努嘴。
凤君临被噎的够呛,走过去重新拎起他,打量着他:“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从我娘亲的肚子里,你管的着吗?”气呼呼的孩童一边够着打他,一边挣扎着,委屈巴巴的看着身边的赋嫣:“我抱着我娘亲,有你什么事?”
“你知道我是谁吗?”
凤君临与那孩子打趣够了,收起笑容。他觉得,这孩子性子有些像琉璃,让人生不起气来。
“我不想知道!”
孩童撇过脸不看他,委屈的撇起嘴来。
“朝汐,你睁大眼眼睛看看,我不是你母亲。”
面对如此可爱的孩子,赋嫣毫无招架之力,她蹲下身去,摸摸孩子的头,和蔼可亲的道,一点不像一个冷血杀手。
朝汐看清了眼前的面孔,偏着头,有些失落:“那你怎么穿的和我母亲如此像?”
赋嫣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世间,穿的像的人很多。
可每一颗心,每一颗灵魂,都是不一样的。
“汪平,你掌管这大内侍从,这孩子你可识得?”
朝汐缠着赋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凤君临有些心烦,于是问身侧掌灯的汪平。
“汪……”
朝汐看见汪平,眼睛里弥漫着笑意,几乎要朝着汪平扑过来。
汪平跟在凤君临和赋嫣身后,隐在黑暗,对着朝汐轻轻的摇头:“这孩子,我在太医院见过,是柳太医的药童。”
朝汐立刻停下脚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机灵的昂起头来:“汪公公,怎么是您呢?”
“药童?那他娘亲呢?”
琉璃灯的光慢慢的微弱了,凤君临仔细的看看那个孩子,觉得他甚是可爱,想将他留在身边做个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