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帝王家最是无情。”
他似乎忘了这是仲秋之夜,痴痴的伸出手,试图像曾经那样拍拍琉璃的肩膀。
“不得无礼!!”
玄衣少年见此,手中的剑已经出鞘,立时架在凤君临的脖子上。
少年怒目圆睁,眼光冷冽。
凤君临很恍惚,却又在少年的厉喝声中惊醒。
“使不得,使不得。”
汪平一看,赶忙上前拦住少年的剑。
少年倔强的看着凤君临,不肯收手。汪平又看向琉璃,为难的使劲挤眼睛:“望春楼主,你看……?”
“颜麟。”
琉璃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唤那少年一声,玄衣少年收剑进鞘,一脸冷漠。
“陛下果然温和宽厚,沧翎楼定然尽心竭力效忠。”
孔明灯都飞走了。
琉璃终于低下头来,对着凤君临躬身一礼。
“望春楼主方才是在试探我?”
仲秋夜的洛阳,灯火璀璨,凤君临心里五味杂陈。
他确定面前的人是琉璃,却又不确定。因为那年,是他亲手将琉璃格杀在了宫门口。
她笔直倒在大雪里的情景还在眼前,大雪里殷红的鲜血还时时在梦里出现。
“陛下恕罪,有琉璃楼主的前车之鉴,我自然是心有疑虑。”
琉璃躬身道,眼神平静。
这一夜,谁的内心里都不平静。
待与琉璃告别,在回宫的路上,凤君临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赋嫣跟在他身后,蔫蔫的,全然没有了刚才来时的喜悦。
“你说……”凤君临想了很多,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停下来想跟赋嫣说点什么。
赋嫣没料到凤君临会突然停下脚步,一下子撞了上来,正好撞进凤君临的怀里。
她受到惊吓,惯性使然抱住凤君临的腰,凤君临怕她摔着,也伸手揽住她的腰。
在洛阳满街的灯笼里,在灯笼昏黄的光芒的映照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赋嫣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凤君临的眼睛。
“主动投怀送抱。”凤君临觉得赋嫣害羞的样子煞是可爱,于是调笑道:“怎么,如今的姑娘都这般豪放了么?”
赋嫣忙从凤君临的怀中挣扎出来,假装冷静的垂着头,一言不发。
“呐,你的灯笼。”凤君临猜想赋嫣是被楼主撞见了她和自己赏灯,害怕会受到责罚,所以不开心,就继续打趣她,把手里她喜欢的灯笼递给她:“谁也没你这般大胆,敢使唤一国之君给你拿灯笼。”
灯笼上是一片桃林。
粉色的桃花在漫天飞舞,有两个人并肩站在桃林里,遥望着远山。
她真的很喜欢那个灯笼,拿着看了好久,最终,凤君临帮她买了下来。
“谢陛下。”
赋嫣拿过灯笼,冷冷的道了谢。
她明白,她和凤君临近日,似乎有些过分亲近。
这是一个杀手的大忌。
方才,望春楼主已经提醒过她,如果她还继续和凤君临太过亲近,等来的,将会是沧翎楼朱舸或者朱殷的暗杀。
如今的局面,晟贤宇不在洛阳,谁都救不了她。
“你怎的和我如此生疏了?是怕望春楼主会责罚你?”
凤君临被那样疏离的语气弄得不舒服,皱眉道。
“楼中有楼中的规矩,陛下是君,小女不敢造次。”
赋嫣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道。
“罢了,我不为难你,回去吧。”
“是。”
凤君临看赋嫣离自己越来越远,心情也不那么好了。
汪平跟在凤君临身后,冷冷的看了赋嫣一眼。
仲秋之夜的赏灯就在这样的不愉快里结束了,虽然洛阳满街的灯笼确实很美。
两队人马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快到了沧翎楼的时候,琉璃看到,朱舸和朱殷正带着几个新来的孩子在挂灯笼。
几个孩子开心的笑着,不时的打闹两下。
“今日不是我撞见,你打算一直瞒我?”
她停下来,看着那几个孩子快乐的样子,听着那欢快的笑声,蓦然问了一句。
柳汀跟在身后,听见那一声,悄悄的转身,想要逃走。
玄衣的少年却一把拉住他,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回来:“去哪儿?姐姐在问话。”
“我没打算瞒你,今日的事情,我也不知晓呀。”
他瞪了少年一眼,两手一摊,打算死皮赖脸不认账。
“你不知晓?那是你收集情报的能力不行呢,还是汪平不曾传消息给你?”琉璃斜眼看柳汀,“要是能力不行,朱舸今晚就会去找你。若是汪平有所背叛,就让朱殷去找汪平。”
“好了好了,是我瞒了你。”柳汀一听要动用朱舸和朱殷,赶忙承认了:“你这个狠心的丫头,当真是铁血手腕,杀伐无情。”
“汀哥哥,这十年,挚爱、挚友、至亲我都失去了。如今归来,我已再也不能输了。”
璀璨的灯光照耀着这大街上欢欣鼓舞的人们,琉璃的哀伤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你们这些人的命都攥在我手里,不能有一步踏错。”
“明日,给贤宇发消息,就说十日之后,我会派朱舸和朱殷去解决掉赋嫣。”
最终,她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输,也输不起。
柳汀点了点头,手中的灯笼在风里摇晃。
灯笼上是璀璨的烟火,烟火下面有一群仰望的人们。人群之中,有一人回过头来,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烈马。烈马上有一位姑娘,蓝衣黑发,对着那回头的少年轻笑。
这灯笼,原本是他画的,跟那集市上的小贩说好了,夜晚赏灯的时候,他会故意过来买,然后给琉璃一个惊喜。
这灯笼原本还有一个,上面画着一位少年在大雪里抱着受伤的姑娘。灯笼上大雪飞扬,那个少年就是夜汐。
然而,还没来得及买,就遇见了赋嫣和凤君临。
那灯笼还在小贩手里,柳汀暗自想着,还是烧了吧。
这灯笼再好看,不过是惹的琉璃更伤心而已。
最重要的是,夜汐再也回不来了。
他在这热闹非凡的夜晚想明白,今夜的灯光再亮,也照不亮这十年的灰暗,更照不亮那颗被摧残的心。
“汀哥哥你看,那些孩子们,像不像曾经的我们?”
“像。可惜不是。”
两个人站在这辉煌的灯火里,看着沧翎楼嬉戏的孩子们,同时露出笑容,同时黯然心碎。
如果那年的烟火不是被铁蹄踏碎,今夜的他们,会不会像这些普通的人们,赏灯、赏月、赏花,欢欣鼓舞,幸福的不像话。
团圆之夜
仲秋之夜,是人们团圆的日子。
琉璃随柳汀去家中看望柳儒砚。
柳儒砚特意在院中摆了月饼和酒款待她。
“来来来,苑儿,吃月饼。”
那个在药草中耗尽半生精力的老人高兴极了,拿出月饼放在琉璃的面前,笑呵呵的看着她,唤了她的本名。
琉璃觉得那一声很亲切,也跟着笑,拿起一块月饼细细的品尝。
“从前,你最爱吃我这里的月饼了。”柳儒砚看着她吃,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很久不见孩子的父亲:“你第一次来家中时,也是仲秋,那时你还年幼,需得你娘亲抱着才能够着这桌子。”
“如今你这么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娘亲若是知道了,定然也很高兴。”
柳儒砚仔细的瞧着琉璃的眉眼,絮絮叨叨的说着。无论是不是有意,还是提及了琉璃的母亲。
琉璃心里“咯噔”一下,格外难过,却若无其事的笑笑,放下手里的月饼:“柳伯伯,朝汐还好吗?”
“好,很好。在我那里做个药童,也没人发现他的身份。”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琉璃内心的伤痛,柳儒砚赶忙随着琉璃转移话题:“那孩子聪明,像极了你,我教他什么,他一学就会,连汪平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今夜是仲秋,团圆佳节。
柳儒砚在院中也挂了灯笼,琉璃仔细瞧着,门口有一盏灯笼上,隐约画着夜汐。
“汪平是我府中旧人,有他照顾朝汐,我很放心。”她看了看那灯笼,又看见柳儒砚如父亲宠爱孩子般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问:“那……伯伯你呢?过的好吗?”
柳儒砚愣了一下,随即强颜欢笑:“好,我也很好。”
“伯伯学医,本是悬壶济世的,却为我玷污了这双救人的手,是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