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偷偷溜出去,就会被晟贤宇抓回来。有时候想去买个漂亮的灯笼,也被晟贤宇拒绝。
总之,自十六岁跟着晟贤宇,她再也没有在仲秋出去瞧过热闹了。
这一日,听赋嫣说了自己的愿望,凤君临不知不觉想起了琉璃。
在宫中这些年,琉璃从未出过宫,更不提出宫瞧热闹。
若她还在,他想牵着她的手,像平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在集市上逛一逛,买几盏她喜欢的灯笼,看她欢欣雀跃。
可那样的时光,永远不会有。
琉璃从来倔强,自从进了宫,在他面前总是忧心忡忡,没有半点小女儿该有的情态。甚至,没有过一点点的欢欣。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沧翎楼的新楼主,望春。
她叫望春,却长着与琉璃一样的一张脸。他在想,她会不会就是琉璃呢?
抬眼看去,天空里又阴云密布。
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让柳太医开了几贴安神的药来,倒是能入睡,只是不停的做梦。
有时候梦见琉璃,有时候梦见夜汐,还有时候,会梦见母亲。
雨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凤君临也不知道。
当他听到噼噼啪啪的雨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宫中的烛火已亮起。手边厚厚的一叠待批阅的奏章已经批阅完成。
“陛下,御膳房来问,什么时候开膳?我听着,陛下的肚子也叫过几回了。”
汪平见机行事,忙上前询问着,借机打趣道。
“哦,我倒是忘了。”凤君临听着,也不在意,皱眉看了看门外:“开膳罢,让赋嫣那丫头进来陪我用膳。以后,她同我一起用膳。”
“是,陛下。”汪平答应着,还捂着嘴偷偷的笑话凤君临:“我看着,有这丫头在,陛下也能想起来用膳了。”
“就你话多。”
凤君临瞪了他一眼,嘴上生气,面上没有一点怒意。
汪平笑着退出去,到了门口,笑意瞬间消失,冷冷的看着赋嫣,低声:“日后,你陪着陛下用膳。你虽是贴身侍卫,也需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
赋嫣垂着头,默然。
雨声越来越大,凤君临和赋嫣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
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一对平常人家相敬如宾的夫妻。
“怎么,膳食不合你口味么?”
赋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凤君临抬起头来,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妻子的丈夫。
赋嫣摇摇头 :“陛下吃的清淡,是极好的。”
“哦,那我下次让他们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虽然赋嫣说的很委婉,凤君临还是善解人意的道,又看着这些菜笑了笑:“这些菜,都是琉璃喜欢的。”
说到了这里,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凤君临不再说话,看着外面的雨帘开始出神。
雨下的正大的时候,凤君临透过雨帘,恍惚看见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渐渐的走近。
在一片迷蒙蒙的雾气中,那个身影一身精干的短衣打扮,将青丝高高的竖起。朦胧的剪影里,像极了那一年与他们兄弟二人征战沙场的琉璃。
他忽而来了精神,站起身来,要迎出门去:“琉……”
那一个字刚一出口,他突兀的想起,琉璃已在十年前随那场大雪离去了。
赋嫣惊讶的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他似乎不对,嘴里还嘟嘟囔囔,似乎是喊着“琉璃。”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中什么都没有。可是,凤君临忽而急切的起身,差点撞翻了用膳的桌子。
继而,他看见那雨中的女子抬起头来,竟是琉璃的面孔。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一步步的走近,忽而从腰间抽出剑刺来:“凤君临,纳命来!!”
他惊得连连后退,踢翻了身后的凳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口里一连声的唤:“护驾!快护驾!!”
“陛下,你怎么了?!”赋嫣看凤君临有些魔怔了,跑过去扶着凤君临,顺手拿过茶碗,泼到凤君临脸上:“陛下,快醒醒!!”
凤君临一下被那盏茶泼醒了。
打量四周,什么都没有。
赋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手里拿着茶盏,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陛下,你觉得如何了?”
这时,汪平和立在门外的侍卫也跑了进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陛下,这是怎么了?”汪平走过去,和赋嫣一起扶起凤君临:“陛下,斯人已去,陛下早些释怀罢。”
“怪事,近日不知怎么了,总能看到琉璃。或许如你所说,是我太想她了。”
凤君临有些狼狈的笑笑,借着赋嫣和汪平的扶持起身来,心里却有重重疑云。
凤君临是个无赖
到了夜里,凤君临听着雨声,想起近几日出现的幻觉,觉得很是蹊跷,也有些心慌。
“柳太医,有什么药,是可以使人出现幻觉的呢?”
他召了太医柳儒砚来,开了安神的药,看似不经意的问。
“微臣不知。”柳儒砚顿了顿,又开始放好诊脉的一应工具,温良谦恭:“不过微臣曾虽师叔游方的时候听过,曼陀罗花汁可使人产生幻觉。”
“那,这曼陀罗花汁,哪里可寻呢?”
凤君临躺在榻上,侧目瞥见了柳太医停顿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回陛下,这些东西,太医院是没有的。不过,上次微臣奉命去为福王诊治,看见福王花园中有一大片曼陀罗。”柳太医努力保持镇定,转过身来,弓着身子道:“我猜,福王或许是忧思难忘,想靠着那些曼陀罗花再见见故人吧。”
“是想自己见故人,还是想让我见故人,都未可知啊。”
凤君临听到凤若溪院中竟有曼陀罗,心中怒火中烧。当着柳太医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冷笑道。
”微臣告退。”
柳太医笑了笑,看到汪平的眼色,躬身告退。
凤君临点了点头,无力的看着昏黄的帐子发怔。
过了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睡梦中,又看到琉璃的脸,忽远忽近。对着他笑,对着他哭,又冷冷的看着他,切切的质问:“凤君临,夜汐之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摆着手往后退:“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是谁?!”琉璃一步步逼近,凤君临觉得自己在黑暗里,已经退无可退,只能一个劲的念叨:“琉璃,不是我,你相信我。”
“你个刽子手!!”然,琉璃并不停下来,也不听他说,瞬间从袖子里抽出匕首,直刺他的心脏:“还我夜汐!!”
“护驾!!”
他惊叫出声。
赋嫣在外面听见声音,破门而入,袖子里的暗器瞬间在手。
然而,进了门,哪里有什么刺客。只有凤君临躺在榻上,一连声的惊叫:“快护驾!快!!”
汪平也进来了,看到凤君临这样,给赋嫣使了个眼色:“快去看看。”
“陛下。”赋嫣走近了,轻轻的掀开罗帐,看凤君临双眼紧闭,试探性的摇晃了他一下:“陛下,醒醒。”
凤君临在睡梦中一下惊起,将没有防备的赋嫣压倒,一只手里的利刃已经架在赋嫣的颈上,怒目圆睁:“什么人?!”
赋嫣一惊,暗器刚要出手,看到凤君临如此惊恐,要出手的暗器又收了回来:“陛下,是我。”
“哦,是赋嫣。”凤君临这才看清了来人,一下子没有力气,忘了还压着赋嫣,抬手擦了擦汗。
“陛下,能否,先放我起来?”
赋嫣被这个奇异的姿势弄得有点不自在,声音细如蚊蝇。
“额……我……”凤君临这才发现自己把赋嫣压在身子底下,赶忙起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你没事罢?”
赋嫣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的眼睛都无处安放,最后还是撞在一起。
赋嫣只好不再躲避,迎上凤君临的目光,故作镇定的道:“陛下做噩梦了?”
“嗯。”
凤君临也迎着赋嫣的目光,两个人尴尬的笑笑。
“既如此,陛下无事,我告退了。”
赋嫣忙告退,一刻都不想停留。
“别。”刚要走,凤君临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眼神怯怯的看着她:“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
“陪着我呢?”
你能不能……陪着我呢?
凤君临问了一句,像个依恋母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