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妃。”
最后,收起手帕,秋慕辰带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谢过了姻荷,走进雨里去。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姻荷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呢喃了一句,忽而眯起眼睛笑的温和明亮。
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终究还是知足的。毕竟,这一路上陪伴你们的,会是我。
“长姐!”
凤凰楼的灯光是彻夜亮着的,使劲的敲击着紧闭的大门,晟海笙内心里有些急切,却也有些紧张——分别十年,今日终于要再见。不知长姐是否变了模样,若是看见自己,又会说些什么?自己见了长姐,会是哭是笑?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姐弟相见的情形。
“海笙将军。”然而,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日思夜想的亲人,而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他穿着玄衣,拿着剑,眉目清秀,却一脸冷漠,“楼主让我告诉将军,明日将军将那女子送来便可,我凤凰楼会护她周全。至于相见和告别,都不必了。”
“还有,楼主说,曾告诉将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与凤君临反目成仇,将军为何不听?若是这次去往漠北,将军还是不听楼主之言,便与将军断了这唯一的牵连。”
那少年铿锵有力的传达完,便走进凤凰楼里去,关上了门。
晟海笙站在门前,失落和忧伤涌上心头,他不甘心的使劲的砸了一下门,大声的咆哮:“长姐!!”
声音划破了下雨的天空,却依然划不开那道阻隔他和她的大门。
转身,慢慢的走进雨里。雨一直下在身上,可是身上湿了,疼的却是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雨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把利刃在自己的心上缓缓的割着。
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人倚栏而立,定定的看着他。
他自然是识得那个身影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他泪眼模糊的看着楼阁上的那个人,竟撇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声的哭起来。
即使离的这么近……这么近!长姐,我都不能见你一面。你还是那个倔强而孤傲的你,我却知道,你不再只是我和岚曦的长姐了。你变身为了沧翎一族丞相之女,你要去为沧翎一族和夜汐复仇。
看过去,楼阁上,她穿着绯色的衣裳,站在雨里,怔怔的看着那个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影,慢慢的红了眼眶。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顾泪两行。
仇人相见
雨一直下个不停。
她一直在楼阁上站着,看着那挺拔结实的身影走远了,瘦弱的身躯晃了晃,用力的握紧了阑干,面纱下的脸上,痛苦使她的脸庞变得狰狞。
“噗!”
突然,她自口出吐出一口鲜血,正正的落在阑干上,在雨水中晕开。
“楼主!”身侧,方才传话的少年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扶住了她:“楼主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
她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的握住少年的手腕,气息已渐渐的微弱:“他在吹笛试探我。”
“楼主放心,回来之前,我们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笛音可以驱使蛊虫,但以楼主的心智加柳太医的药,会控制住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却是一脸的沉稳,做事亦是老练。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迅速的从袖口里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瓶,从瓶中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喂进她的嘴里,立刻返身去屋里端了热水出来:“服下药,楼主便会舒服一些。待过一段时日,柳太医想出驱虫之法,将那蛊虫从楼主身体驱逐,楼主便可以彻底摆脱控制。”
“柳太医那让楼中派去的人多多照应,这些年多亏了他我才能走到今日。”吃了药,慢慢觉得舒服了一些,她倚着阑干,慢慢的放开少年的手腕,嘱咐道。
少年见她已可以控制气息,便不再说话,垂下眼睑,点了点头,躬身退下。
她斜倚着阑干,伸出手接住微凉的细雨,闭上眼睛仔细的听着风雨声。在那微凉的风雨里,夹杂着悠扬婉转的笛音,可那笛音在她听来,却诡异而森冷。扬起嘴角轻笑着,她忽然半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师父,你听到了吗?今夜的雨声,有些悲伤。
闭上眼,这微凉的夜晚,清风拂过脸颊的时候,恍惚间有些像夜汐的手。
“你醒了。”
睁开眼,眼前是年少的夜汐温和明亮的脸庞,那双眼眸那样温柔,还带着一点点温暖的笑意。
那就是十二岁国破那年,遇见的夜汐。他仿佛这世间唯一温暖却不刺眼的光芒,带领着她,呵护着她,走在这个纷繁嘈杂的世间。
可是,那光芒在十八岁那年灭了。所以没有夜汐的这些年,仿佛是活在永无光明的地狱里,她挣扎着蹒跚而行,永远不能摆脱这世间的每一丝寒冷。
“怎么不说话?明明退烧了啊。”少年的手微凉,覆在她的额头上,边说话边打量。
她躺在榻上,唇色苍白的看着那张有些不安的脸,一言不发。
“少主,主人回来了。”两个人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话时,外面的侍女急匆匆的跑进来,悄声的道。说罢,急急的转身就跑。在那之前,还特意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夜汐听得那个消息,忙将罗帐放下来遮住躺在榻上的人。
“你这孩子,为父才几日不回来,你就频频使懒不好好练功……”人还未进来,声音已在屋外响起,喋喋不休的沉声训斥着少年。
她自然识得那个声音——那个恶魔的声音!
那个声音让她颤抖,她躺在榻上,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忽然听见夜汐轻轻的唤了一声:“父亲。”
父亲?!
那一声虽然轻,她却听得真真切切。
那一瞬,她绝望了。
救了她的那个温和明亮的少年,竟然是那个恶魔的儿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隔着罗帐,她知道那个人进来了,他黑色的影子在床榻前面晃了晃,却没有立即来掀开罗帐查看,而是垂目看着跪在地上的夜汐。
“孩儿知错,父亲尽管责罚便是,只是这个人……”年少的夜汐那般的温顺,他只低着头认了错,而后便回过头来,隔着帐幔,感觉他目光温柔,“孩儿喜欢她。”
夜汐的话说的那样轻柔,却让人红了眼眶,她握着匕首的手握紧又松开,之后再握紧。
“喜欢?你一向严谨,又是个专一的孩子。若说是喜欢,那必定是十分喜欢的了。”那人听着,却还是伸出手去拨开帐幔看了她一眼,“那便留下她罢。不过这孩子冻伤的厉害,不知这脸还能不能好了。”
就在他伸手进来的那一刻,她因恐惧而颤抖着,满眼惊惶。她本想在他认出自己的瞬间翻身而起刺杀他,然而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同时,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隐隐能闻到药草的香气。
那个枯瘦的手落下去,阴郁的目光深沉的看着满眼泪珠的她,蹙着眉惋惜的摇了摇头。
“孩儿寻了洛阳最好的大夫来,必定能医好的。”
垂着头,夜汐的目光滑过她,隐隐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她看着那个恶魔,又看着夜汐,眼泪忽而自眼角滑落下去。
“唔……这孩子这双眼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哪知,他并没有就此离去。也不知是不是认出了她,也或者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惊恐,他弯下身来,仔细的打量着她,那阴骘的双眸盯着她的眼睛,叫她惊惧的快要喊出声来。但她终究没有出声,尽管嘴唇已经被咬破,渗出了丝丝鲜血。
“纯净的眼睛自然都是一样的。”
站起身来,夜汐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害怕,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有我在,没事的。
她转过头去,闭起眼睛不敢看夜汐。她怕他看出来,在某个瞬间,她差点杀了他。
“嗯。纯净的心灵,也都是一样的。”看她不再死死地盯住自己,那人放下帐幔回过身去,拍了拍夜汐的背,关怀宠爱的眼神,“你这孩子,早晚因为这性子,要吃大亏的。”
明明……明明那个时候,对夜汐那么纵容,那么宽和,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为何一夕变脸,竟如此残忍?!
用双手握紧了阑干,在这微凉的夜里闭着眼睛,她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