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客气。”片刻的失神之后,惊觉自己的失礼,晟海笙接过罗帕后,躬身对王妃一礼,赶忙将目光移开。低头的瞬间,却瞥见了那罗帕上绣着一朵艳丽的花儿。他好奇的摩挲着,抬起头来看向王妃,眼神微微的变了,“王妃这罗帕上的花儿倒是很别致呢。”
“这是辛夷,又名望春。”
姻荷虽然心惊,却还是不露声色的一如平常般温柔的笑着答道。
“甚是好看,王妃真是心灵手巧,怕是这城中所有的绣娘都比不过王妃呢。”
低头盯着那一方罗帕反复的看着,晟海笙原来脸上的喜悦慢慢的消散而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丝不易觉察的哀切。
“将军说笑,这罗帕上的辛夷,并非是妾身绣的。”姻荷发现了那样的感情,嘴角的笑容不自觉的消失,“大约,是出自我母亲之手。”
凤若溪和秋慕辰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今日二人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而且晟海笙拿着那方罗帕不停的端详,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让他心里不安。
“多谢王妃,有劳了。”
感受到了凤若溪和秋慕辰两个人不解的目光,晟海笙忙道了谢,将罗帕还给了姻荷,生怕自己方才拿着罗帕端详的时候露出了什么端倪。
姻荷也不再说话,点了点头,自顾自的离去了。
晟海笙看着那个背影,有些愣神。
“海笙将军还未告诉本王今日的喜事呢。”
看他依旧盯着姻荷离开的背影出神,凤若溪有些不悦的大声道。
雨声噼噼啪啪打在曼陀罗花儿的叶子上,晟海笙猛然回过神来,再次笑起来:“王爷可曾听说了,那魅首领烛心被杀了。”
“本王听说了,但这也算不得什么喜事。”
转过头去,凤若溪失望的垂下眼见,盯着那被打落在草地里的花儿发呆。
“自然算不得。”看到凤若溪失望的模样,晟海笙并不意外,他和着那噼噼啪啪的雨声徐徐说着,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凤凰楼易主的事情王爷是知道的,那位新楼主前几日捎信与我,说愿意与我等联手诛灭凤君临。而烛心,便是她送给王爷的见面礼。”
“当真?”晟海笙说完,凤若溪突然来了精神,语气欢快的像个孩子,同时,他也有诸多疑虑,“可她为何要与我等联手?会不会另有所图?”
“不会!”
最终,看过去,斩钉截铁的回应了两个字的人,却是秋慕辰。
凤若溪偏着头,一片疑惑的看着他,不知说起那位新楼主,他却为何如此激动。
“她在信中说,她只是想为琉璃和夜汐两位楼主报仇。”为了不引起怀疑,晟海笙忙接过了话,继续说道,顺手递上了一封信,“这是新楼主给王爷的信。”
那封信用火漆封印着,字迹娟秀,一看便是闺中女儿的字。凤若溪将目光收回来,打开信,忽然从里面掉出一片琉璃扇的碎片,他先是一怔,仔细的端详了一番,再打开信仔细的看着,笑容渐渐漫上眉梢:“这位新楼主果然有诚意,这见面礼本王收下了,替本王谢过。”
秋慕辰和晟海笙不知凤若溪为何会因为一封信突然信任了新楼主,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
这一夜的雨下个不停,雨夜里的人们各怀心事。谁也不能预料明天随着雨水降临的,会是什么。
相识不相见
从福王府出来的时候,雨丝变得极细,二人吹着凉风走着,秋慕辰先开了口:“海笙,福王妃罗帕上的花儿有何异样?”
“你看出来了?”
“你盯着看了那么久,莫说我了,或许连王爷都起了疑心。”无奈的摇了摇头,秋慕辰停下脚步,语重心长起来,“你这藏不住的性子日后还是收着些,王爷便罢了,要是让凤君临身边的人看出什么,你姐姐也护不住你。”
“慕辰兄,那罗帕上的花儿你不认得,我却是认得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晟贤宇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忽而想起了那年夏日阳光里的少女,“那是我母亲绣给我长姐的。岚曦原来吵着要,长姐不舍得给,说是要给你的。不知怎的,今日却在王妃手里。”
“也许是王妃偶然间得的。”
说起那位少女,说到那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秋慕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起那个夏日里她在秋千上看书的样子,只是低头装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可是慕辰兄不觉得,王妃的眉眼,与我极为相似么?”
回看了一眼夜幕中福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晟海笙再回头时,盯着秋慕辰道。
两个男人在微凉的风里四目相对,细细的雨丝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谁都没有避开彼此的目光。
秋慕辰仔细的看着他的眉眼,反复的与记忆里姻荷的眉眼相较,渐渐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往日不觉得,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真真是极像。”
“那么,她……她……会不会是岚曦?!”
听秋慕辰那样说,晟海笙惊喜的快要跳起来。
“依我看,是你念着岚曦,有些魔怔了。”抱着胳膊,秋慕辰皱着眉摇摇头,“若是岚曦,该是认得你,认得苑儿的。”
“或许她是怨恨长姐,才不愿意认我们的。”
晟海笙毕竟武人心思,没有察觉秋慕辰说那些话的时候苍茫的眼神,脱口而出那句话。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海笙,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回去见了你姐姐,莫要再提了。你要知道,那是你姐姐心里的伤口。”那句话随着微风落进秋慕辰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当年,她是为了大义。那时你年幼,可以口不择言。而今你该懂得,她当年舍弃了岚曦,心里有多痛。”
那一刻,见秋慕辰生了气,晟海笙大气不敢出,静静的听他继续说话。
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征战沙场无数次,见了曾经的这位兄长,竟还是像小时候一般有些惧怕。
“好了,我便送你到这里了。”郁郁的叹息一声,秋慕辰一袭褐色的长衫,迎风而立,看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你去见见你姐姐。十年未见,冰释前嫌吧。”
“嗯。”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晟海笙再不敢多言,温顺的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看他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了,秋慕辰立刻返身回到了福王府。
“王妃,秋将军求见。”
一进到府里,他立刻前去见姻荷。姻荷刚刚扶着凤若溪进了屋里,就听见屋外的侍女禀告。
她看了看凤若溪,看他又昏昏欲睡,便起身来悄悄走出门去,轻轻关上门。
“将军有何事?”
轻声的与秋慕辰说着话,姻荷不时的看向屋里,生怕凤若溪有什么动静。
“请王妃恕在下无礼!”细细的雨丝落在秋慕辰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他看了姻荷良久,忽而单膝跪下,低下头去,眼睛里倏地漫起大雾,“王妃能否将那方罗帕赠与在下,在下为王妃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将军说哪里话,一方罗帕,怎的就值得让将军为我当牛做马。”躬身将秋慕辰扶起来,姻荷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容,伸手将袖子里的罗帕拿出来递给秋慕辰,眼色沉沉的看着他,“只是将军忽然来问我要这罗帕,怕是有什么故事。莫不是,被这朵花儿打动了罢?”
“王妃说的不错,这花儿让我想起了她。”
起身来,秋慕辰接过姻荷手里的罗帕,毫不避讳的道。
展开来,那罗帕上的望春像是少女羞涩的脸庞。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仿佛罗帕上还有少女的气息。
辗转多年,这方原本就会属于他的罗帕终究回到了他的手里,为此,他差点热泪盈眶。
“将军的碎梦做的太久了。”
姻荷自然知道秋慕辰口中的她是谁。错开秋慕辰往前走了一步,她扬起脸来,看着落雨的天空,恹恹的道。在风的吹拂下,雨一直扑面而来,打在姻荷的脸上。侍女见状,忙拿起身侧的伞替她遮挡雨水。
她回眸看了是侍女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青色的纸伞,轻轻的推开侍女的手。仰起头来,雨水滴落在脸上凉凉的,她心里亦感到无比苍凉——即使你离去了,依然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而即便活在他们身边,我依然是最微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