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不着。”他不耐烦，抬脚就要走。
方芳在他身后说：“你真的喜欢她吗？你这样的人也会爱上谁吗？就算你有一点喜欢她，那江阿姨呢？她会允许一个乡下丫头做她的二儿媳妇吗？”
他忍无可忍转过身来，盯着她满眼不耐烦，“你好像对我对我家有什么误解，再说，青儿怎么了？你这么看不上她？”
他走近她，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我告诉你，虽然她是没你有文化，但她心地善良性格坦率，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别把你那套价值观往不了解的人身上套，自讨没趣。”
方芳被他的话惊呆了，他说的跟她说的真的是一个人吗？
那个只知道干活吃饭的丫头哪点好？
被质疑和被争论的人此刻到了西屋，方芳还是没有想通那个问题。
叶青见她脸色苍白，看着居然小了一圈。
想想她也挺可怜的，嫁给个当兵的，一年也见不到几回面，有了烦心事也没法跟人倾诉。
难怪方芳到了大学，与她的初恋朝夕相对，两人会情愫渐生，转而背叛哥哥。
像方芳这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出事才怪。
“嫂子，”叶青在旁边坐下，态度挺诚恳，“你家离得远，我哥又不在家，咱爹咱妈和我就是你的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别什么都放在心里。”
方芳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来，脸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她摇摇头，“我没事，天热，吃不下。”
叶青才不相信这话，但她也想不出到底什么事让方芳如此苦恼，只能找些奇闻趣事说给方芳听，偶尔能让方芳露出个轻淡的笑来。
趁着气氛松快点，叶青提议：“娘说，要是你不舒服让我带你上卫生院看看，你看什么时候合适？”
“真不用，”方芳说话轻轻软软的，像羽毛飘落，“我就是浑身没劲提不起精神，歇歇就好了。你忙去吧。”
叶青只得出来，看得出方芳心里有事，但人家不愿意说，不愿意跟小姑子说。
想想也是，她要是有什么事，也不可能跟才相处一个多月的婆家人说。
出去跟她娘王秀花一说，王秀花更着急了，“难道是想家了？结婚那会她家里一个人都没来，我看她挺伤心的。”
“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哥哥谈婚论嫁那会，叶青只顾着干活，也不了解嫂子的情况。
“怎么没有？”王秀花嗔她一眼，“有爹有妈，还有弟弟妹妹，比咱们家人口多。”
经她这么一提，叶青想起来了，好像是这样，方芳家里是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很有名的老师，至于为什么女儿结婚父母不露面，方芳没说。
但叶青猜测，他们可能对方芳嫁人，有所不满。
娘俩说了半天无果，俱都心事沉沉，王秀花只能叹气：“还是要上医院看看才安心。”
她想安心，方芳却偏偏不去，再加上最近频频有风声说要包产到户单干，一时大家心里七上八下的，上医院这事就没人坚持了。
过了一个多月，周书记果然交给了叶广山一封A省的来信，是贝城誉写的，说回去后家里最近事情多没顾上写信，再加上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没写。如今家里安顿好了，想起她这么个人，就来个音讯叫她不要挂心。
还说若是安顿好了，就来接她。
虽说看上去像哄人的假话，叶青还是把信读了十几遍，都舍不得放下。
但她可不敢相信他的话，海市离青山村隔着千山万水，她根本不敢相信他真能来接她。
转眼天气变凉，树上的叶子纷纷随秋风飘落，生产队开始收玉米了。
也有明确消息传出，秋收过后的确要分地了。
村民的反应五花八门，有人受够了干多干少一个样，心里自然雀跃，有人不能再偷奸耍滑占便宜，一时间如丧考妣。
但现阶段，收玉米是重中之重。
村里的小学有了假期，方芳问问需不需要她帮忙。
王秀花连忙制止了：“不用不用，你小妹一个人顶两个，挣的工分够你吃的，你只管在家看书。”
站在一旁在地里晒得泥鳅一样的叶青：“……”
她就想知道，到底谁是亲生的，还能不能继续愉快的母女下去。
过了几天，粮食终于收完，王秀花跟叶青从队里领了两麻袋玉米回来，一进门，王秀花就进屋找水喝去了，“娘的，渴死了，中午咸鱼吃多了。”
一麻袋玉米最少要一百五十多斤，叶青站在平板车边等王秀花跟她抬进屋里。
方芳放下书从屋里出来，“我帮你抬吧。”
叶青笑：“你不行，重得很。”
方芳也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叶青点点头，弯腰两手抓住一头，还不忘对方芳说：“抬不动就扔，别逞强。”
两人还喊着号子：“一，二，三，起。”
方芳拼命起来了，直起腰了，却突然脸色一变，丢了手里的麻袋，人也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叶青被她搡得差点摔倒，刚站好身子，就见王秀花从屋里飞快的跑出来，扑到方芳跟前吓得面如土色，荒了腔在喊：“我的个乖乖，你到底是咋了？你可不要吓唬你娘啊……”
方芳脸色煞白发黄，吸着气说：“肚子……疼……”
手忙脚乱的找了大队里的车把式，套了驴车把方芳拉到公社卫生院，医生初步检查说：“可能是流产了。”
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王秀花头脑一晕差点栽倒，被叶青一把扶住。
她浑身颤抖，被失去大孙子这个巨大的打击给打蒙了，挣脱女儿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两只手搓着腿开始嚎哭，就像当年死了爹妈一样。
“我的个乖孙啊……啊……我可怎么活呀……”
谁劝都没用，王秀花闭着两眼哭得涕泪横流。
终于手术室的门一响，王秀花像是摁了暂停键一样，哭声戛然而止，一咕噜爬起来围在医生身旁，一迭声的追问：“大夫，我儿媳妇没事吧？以后不影响生孩子吧……”
医生今天不知道做了多少手术，疲惫异常，神色不耐的说：“好好保养，你孙子还在。”
王秀花脸上当场同事呈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就跟神经病一样，千恩万谢的把医生送出老远。
这边叶青在护士的协助下，将方芳搀着出了手术室。
王秀花又神色紧张的奔向方芳，将人扶到病房安顿上床，“心肝肉的”娇爹个没完。
叶青说：“妈，让嫂子歇一会。”
王秀花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方芳啊你好好歇着啊。”
王秀花还要再多嘱咐几句，方芳不耐烦的说：“你们都出去，我想静静。”
语气是从来没有的厉色，大家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她说的。
方芳说完，不理任何人，紧紧地闭上了眼。
王秀花被赶出了病房，抹着眼泪对跟来帮忙的邻居说：“快三个月了，我就说是怀上了吧，她偏不来医院检查，好险哪……”
邻居点头称是。
病房里的方芳万分烦躁，居然真的怀上了？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青离王秀花远远地，唯恐被迁怒。
事情还是按着原先的剧情在走，方芳有了这个孩子，那下一步就是生了孩子考上大学。
她与哥哥的婚姻是不是也会按原剧情四分五裂呢？
叶青不敢去想。
方芳在卫生院观察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家休养。
王秀花买了全套伺候月子才有的营养品，打了红糖荷包蛋端进去，好儿好乖的哄着她吃，“这怀孕了营养千万要跟上，不然孩子身体弱。”
方芳神色淡淡的，咬着牙只能吃一半，慢慢的几天下来，觉得自己打嗝都是一股子蛋花汤的味道。
养了个把月之后，王秀花进屋找脏衣服洗时，发现方芳正在收拾行李。
她诧异的说：“收拾这些干什么，好好歇着。”
方芳依言停下，说出来的话缺叫王秀花乱了手脚：“妈，现在四个多月了，也稳当了。我想回家一趟，我想妈妈了。”
王秀花就劝：“你一个孕妇，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哪个能放心？你还是等老大回来，跟你一起回去，正好他也见见亲家。”
方芳摇头，极其坚定的说：“我自己能行，我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