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鸿舟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被耍了。他冷笑:“巧了,我就好这口。”
钟意立刻把碗往他面前一推:“好好好,都让给你了。”
牧鸿舟沉着脸把两碗饺子吃完了。
那天晚上钟意包了几百个猪肉韭菜饺子,她走之后牧鸿舟就守着几百个饺子过了大半年都没舍得动,总觉得留在那里说不定有一天钟意回来了,他们又可以一起吃。
后来有一次停电了,恢复供电后饺子全部散开馊掉,他从公寓里清理出一大包酸臭刺鼻的厨余垃圾,心跟着冰箱一起空掉了。
和钟意待久了他也有一点点迷信,总觉得那昭示着什么,钟意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他把自己灌得烂醉,钟意,你够狠。
狠心的钟意切了一块黑森林,坐在牧鸿舟对面吃得欢天喜地。
他放下筷子的同时她也放下了刀叉,站起身往外走,没有注意到牧鸿舟骤变的脸色。
“你去哪里!”
这一刻牧鸿舟的肩膀都在颤抖,记忆碎片化作无数细小的尖刀扎进他的胸膛和声带,“你又要走了?你又要去哪?”
钟意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可是牧鸿舟眼底的惨淡堆积得要溢出来,她心脏酸软,有些惴惴地,“我去游泳啊,我每天早上都要游泳。”
牧鸿舟仿佛被她一句话从地狱里拯救出来,松了一口气,低头检查她的手腕:“疼不疼?”
“疼死了,下手没个轻重。”钟意想把手抽出来,他先松开了,转身就走。
她叫住他:“诶,你又去哪?”
牧鸿舟头也不回,咬着牙道:“我去漱口。”
他有些泄愤地把漱口水当自来水用,浓郁的樱花香味从卫生间里飘了出来。
钟意站在原地呆了呆,憋着笑出去了。
他们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钟意朝八晚五时间固定,牧鸿舟做老板的时间相对自由,每天早晨送她去学校,下午准时接她回家。
钟意不再扔掉他的花,也不再像躲瘟神一样避开他从别的出口走,如果课业不忙的话会接受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他们对这种悄无声息更进一步的相处模式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同时谁也没有再提喝醉那天晚上的事。
当钟意收到一大束捧花的时候,她就知道牧鸿舟要回国了。
“一二三四......七天?”
钟意凑近闻了闻,花的颜色搭配得很好,味道也很和谐,白色康乃馨的幽香淡淡的有些清冷,很好地中和了玫瑰带一些酒气的浓香。
“嗯,第一个季度的报表出来了,回去巡查一下。”
“牧总核查报表都亲力亲为呀,当你公司的财务真清闲。”
“不光是财务,还有其他的部分......”牧鸿舟顿了顿,带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小意,我会尽量早一点回来的。”
钟意撇了撇嘴,“可别,你该工作就工作,不然舟翼的股东又要说你被哪个红颜祸水勾去了魂了。”
牧鸿舟把这句话细细品咂一番,竟然点头赞成:“倒是也没说错。”
钟意面色微赧,拨了拨手里的花束:“你才是祸水。”
牧鸿舟颇有些遗憾:“可惜祸水业务能力不太好,到现在还没把人勾回来。”
说完他顺势将话题一转,钟意还没来得及害臊就被他带到了别处,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饭后散步回家,快到家时钟意难得问他:“明天要送你去机场吗?明天......我好像没什么事。”
“不用。”
“哦,好吧。”钟意挑了挑眉。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喜欢离别。”牧鸿舟笑容有些发苦,“小意,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却没能去追,这样的场景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了。”
牧鸿舟苦涩的笑容一直印在钟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万籁俱静的夜晚,她闭眼入睡,黑暗中又是他艰涩低哑的声音:
“小意,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离开了,无论是出于哪种前提。”
“小意,请不要来送我。”
不止钟意一个人对过去耿耿于怀,牧鸿舟在这件事上比她更没有安全感。
他怕过去的悲剧再一次上演,他害怕她又会离开,然后一去不复返。
牧鸿舟从来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要么稳操胜券要么果断放弃,但是在挽回钟意这件事上,他投入的沉没成本越来越多,却仍然坚持不肯放弃。
钟意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被子里仿佛还残存了些许牧鸿舟的体温,她抓过旁边的枕头,抱在怀里沉沉入睡。
-
钟意就今天一天睡前忘记开静音而已,刚好就有这么巧,半夜三更手机响个不停,打电话的人相当无聊且没有良心。
她烦躁地拧开床头灯把手机摸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翻了个白眼:
“陆渐屿,你知道我这边现在是几点吗?”
陆渐屿作恍然大悟状,立刻道歉:“对不起,我考虑不周,竟然忘了我们有整整一万公里的距离,八个小时的时差......”
“没事我挂了。”
钟意放下手机,听见对面大喊别挂别挂,有事,人生大事!
钟意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打了个哈欠:“说。”
“我要订婚了!”
哈?
她的哈欠打到一半,强行收回去,祝福道:“......嗯,恭喜。”
陆渐屿颇有些扬眉吐气:“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而立之年竟然找到了真爱!”
钟意恍然,陆渐屿都三十了啊。
她也快二十八了。
“诶,过几个月你就二十八了吧?我下周订婚,你来吗?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不提二十八我还能考虑一下。”钟意冷着脸,“还有,生日是能提前的么,折我寿?”
“没有没有没有!”陆渐屿说了一连串的没有,表示三年不见甚是想念,让钟意不要有顾虑,他已经放弃了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愚蠢行为,改吊另一棵了。
“还是算了吧,我去不太合适,祝你和你的未婚妻早日成婚百年好合。”
“别啊兜兜,怎么说我们也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朋友嘛。”陆渐屿顿了顿,“好吧,其实是我未婚妻想邀请你来的。”
“她让我去我就去?”钟意翻了个白眼,正主在场,她这个白月光去了不成了绿茶炮灰了?
“我前几天把我的过去全向她交代干净了,跪了一宿键盘......我和她没有恶意的,我,我就是想证明我我真的对你没意思了,希望她可以安心和我在一起。”
“我睡醒再说,拜拜。”钟意挂了电话开启静音,熄灭床头灯,重新回到静谧的黑夜。
她躺下,拉起被子盖回去,却有些睡不着了。
她突然很想回国。
她当年从一片废墟里仓惶出逃,躲进象牙塔里自我封闭了三年。三年过去,牧鸿舟变得直白而热烈,而陆渐屿也总算千帆过尽找到真爱,只有她还在逃避过去却又囿于过去,自己和自己较劲。
这样很累,好像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生活,重复一样的烦恼。
“保持新鲜感。”
这是方知祝走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他在那时就已经预见了钟意接下来的一部分人生,知道她必将困在过去,短时间内都无法走出来,拒绝拥抱阳光。
于是他告诉她,保持新鲜感,今天遇见了什么人,明天准备去哪里,上个月种下的花开了吗?
明天一直在减少,心里不必装着太多过往,人生不该积压沉重。
不要活得那么累。
第二天她回复陆渐屿——
我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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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S市,钟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但是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落着一层时光的薄灰。
各大站台的广告海报都已更新换代,久违的中文陌生的明星,房市依旧炒的火热,碧海倒台后房地产业的蛋糕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分割,当年名不见经传的小老板如今稳坐国内楼王宝座。
没有人再记得钟连海的名字,钟意走在大街上不必担心会被人指出来揪着头发批斗一番。
其实人情淡薄有时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钟意在一家酒店住下。她回国请了一周假期,开了六天的房。
旅途困顿,她连行李都没有力气收拾,草草冲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十几个小时的交通耗光了她所有能量,不知道牧鸿舟是怎么做到刚下飞机就来找她的,神清气爽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