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课呢。”孙老师说:“什么事?说吧。”
“我……”吴辉一愣,抓了抓脑袋,豁出去一般大声朝教室里面吼:“程靓靓,费老师让我告诉你,你放了学去大礼堂找成栎,一起去她家吃饭!”说完,还没等孙老师反映过来,猴子一般窜下水泥楼梯,只几秒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全班哄堂大笑,孙老师拿了教鞭拍了拍讲台,喝道:“安静!别吵了!”她把门重新关上,瞟了一眼程靓靓,也没说啥,又继续口沫横飞的讲。
孙老师布置完作业,说“放学”的声音彷如天籁,前排几个男生忍不住低低欢呼,胡乱的整理了下书包,就结伴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教室。
同桌朱墨推了推她:“靓靓,一起回家吗?”
程靓靓摇摇头:“不,我去费老师家。”她默默的收拾好书包:“我要去大礼堂等成栎哥。”
三年级四个班,程靓靓在一班,班主任姓孙,县里的教坛新秀,以严格教学和会拖堂著称,因为靓靓是前校长刘老师的孙女,进学校之前跟她打过招呼特别安插在这个篮子班里的,也因为是老领导交代的,孙老师很是照顾她的。
“程靓靓。”孙老师叫住她,看见小姑娘抬起扎了两根小羊角辫的脑袋,瞪着乌黑的眼珠看着她,她微笑的说:“费老师叫你去她家吗?”
“嗯,我跟成栎哥哥一起回去。”
“我在办公室里改作业。”孙老师说:“你要不跟老师去办公室边做作业边等他们吧。”
程靓靓在心里办了个大鬼脸,才不要去老师办公室呢,她说:“唔……我还是去礼堂吧。”
说完,倒退了两步,飞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孙老师哭笑不得,我会吃人吗?有那么害怕啊?
正值五月,快到盛夏,四面的电风扇鼓足了劲的吹,但是大礼堂里还是闷热无比,枫城实验小学每年六一的惯例大合唱比赛的排练,热火朝天。程靓靓小心的推开礼堂狭窄的后门,台上台下都是黑压压的高年级学生,她侧着身子挤了进去。三排学生密密的挤着,第一排在地上,第二排站凳子上,第三排的男生矗立在桌子上,层层叠叠,摇头晃脑的放声歌唱。成栎站在后排最中间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
成栎面无表情,靓靓甚至可以看到他偶尔还在偷偷的翻着白眼,嘴巴一张一合的跟着节奏:“我们欢乐的笑脸,比那春天的花朵还要鲜艳,我们清脆的歌声,比那百灵鸟还要婉转……”
站在成栎旁边的同学用手肘捣了捣他,“你那个小跟班啊。”这一波独生子女的班级里,就成栎有个老探头探脑的妹妹,而且这个妹妹还长的特别可爱,小豆丁们就开始嘀嘀咕咕想象力爆炸。
“嘘。”成栎拿眼白瞟了一眼苏同学,“贺老师盯着你呢。”
苏同学干咳了一声,立刻闭嘴了。
贺老师在台下踱来踱去,大声喊:“笑容,笑容。你!杜小辉,就你表情最僵硬了,让你笑都不会啊?”
“还有你,成栎!”贺老师教鞭直戳戳向当中的高个子男生:“谁欠你钱?嘴巴咧一下也不行?耍酷吗?”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合唱也被笑声打断了。
靓靓看看成栎抿着嘴巴,闷闷的被逗笑,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极浅几乎看不出来的狭长的酒窝。
台上依旧是翻来覆去的歌声嘹亮,靓靓继续埋头作业本,抽空又瞧了瞧成栎,怎么还没结束啊?外面快下雷阵雨了。
贺老师也看到了阴沉沉的天,况且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拍了拍手,宣布解散之前还不忘记叮嘱:“回家好好再练练。”
同学们齐声应道:“好!”然后一个接着一个迫不及待的,扑通扑通的从凳子上、台上蹦了下来。
一下子鸟兽散了。
成栎看见靓靓半靠在窗台上一笔一划的还挺认真的,他瞧了瞧她脑袋,说:“走,跟我回家去。”
“好。”小姑娘跳下凳子。
靓靓出了礼堂,一条长长的,两边种满了绿树的石板路通往校门,她挪了两步,便赖着不肯动了。
成栎看她垮着肩膀,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接过她的书包:“懒虫。”
靓靓的苦瓜脸瞬间嘻嘻笑了,一蹦一跳的跟上了隔壁哥哥的脚步。
天色越来越暗,成栎抬头看了看,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砸向地面,他叫了声:“糟糕。”
成栎背了两个书包,拉着靓靓,沿着街边,一路狂奔,好在枫城是小地方,俩人终于赶在倾盆大雨之前到了家。
成栎还没到街角,就放声喊:“妈!妈!快开门。”
屋里的妇人从沿街的窗口探出脑袋,眉眼温柔,声音甜美,“哎,回来啦!淋雨了吗?”一会儿,看到成栎噔噔噔跑上楼,后面跟着的小女孩:“靓靓!”
“费老师。”靓靓轻声喊。
“哎。”费贞月弯腰,笑得眉眼弯弯:“刚你爸打电话给我了,晚上在费老师家吃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
“好耶!”
成栎初三那年暑假,大院里的孩子都围在门口的空地上看电视,什么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的轮番放,这个台播了那个台继续播,你方唱罢我登场,即使看过无数次,那些港台剧大人小孩都津津有味。
程驽飞叫:“成栎,江边捉萤火虫去?”
靓靓跳起来:“我也要我也要去。”
“好好好。”
“抓萤火虫去!”江边月光朗照,涛声拍岸,程驽飞手指着不远处的滩涂边那片低矮小树林,成栎定睛一看,树林里面一闪一闪的泛着黄的剔透的光,靓靓来劲了:“成栎哥哥!我去屋里拿几个瓶子,咱们把萤火虫装回来。”
初三的成栎剃了寸头,少年郎的下巴尖尖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笑起来左颊极浅极浅的狭长酒窝,轮廓很深,双眼皮很深,睫毛特别长,瘦,这个年龄正在长身体,饭量很大,胃口也很好,似乎永远吃不饱,也永远吃不胖,T恤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大男孩肩上扛了个捉萤火虫的网兜,跑在前面,靓靓跟着,程驽飞殿后,在这夏夜如水的月色里,踩在江边的硬石板小路上,脚步雀跃,欢呼:“抓萤火虫啦!”
何娟萍见他们往江边跑,踮起脚尖喊了一声:“等下要涨潮,可小心着。”
他们根本没留意听,成栎只丢下一句“知道知道”,一溜烟身影就没在树林里。
在江边的小树丛里,成栎一下一个网兜的抓了不少,一会儿就装了小半瓶,俩娃颠颠的在树林里抓了那么多萤火虫回来,高兴坏了。
“走,成栎哥哥,我们回去让小伙伴们羡慕一下。”
“好啊好啊。”
一路小跑,隔的远远的,靓靓就看见成栎的妈妈费老师和二中的曲校长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往大院来,曲校长显然见到成栎了,一手握着车把,一手向成栎狂挥。
“成栎!成栎!”
成栎一头雾水,“妈,校长?怎么了?”
靓靓拉了拉他袖口:“成栎哥哥,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成栎抓抓脑袋。
曲校长看见成栎,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也顾不上锁了,扔在路边,三步并作两步的抓着他的肩膀:“成栎,成栎!”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中考成绩全市第一!”枫城县参加的是枫州市的统一招生考试,校长的高兴难以名状,市状元出在我们学校啊!下个月招生,找我提篮子的人会不会踩破门槛啊?
靓靓看看成栎,虽然满脸笑容,但是却很镇定,靓靓想,这家伙太装了吧,我要是考那么好,早就高兴到飞起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何娟萍把女儿抓到一边,“你看你成栎哥哥,你要是能吊尾进枫高我也认了啊。”
靓靓:“成栎哥是他,我是我,哪能混为一谈?”
“暑假别学画画了,妈给你找地方补课去。”
“不行!我就这点爱好了。”靓靓气鼓鼓:“你不能剥夺它。”
“多给她留条路也好。”程驽飞接腔:“你这是被成栎刺激的啊?再不济,以后咱们靓靓可以去考艺术类的,当美术老师不也很好吗?”
“好什么!都怪你,宠的她,不思进取的。”何娟萍恨恨的说:“哎,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