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年摇头道:“姑娘不要说这样的话,为姑娘办事,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姑娘怎么料到,赵贵妃今日会来挑衅,事先教了我们呢?”
苏若华淡然一笑:“我当然不是能掐会算的,只是咱们在后宫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总该有看不下去的人,跳出来了。只是,我原本想着,来的人会是太妃。”
芳年不解道:“姑娘之前不是服侍太妃娘娘么,她回宫还多得姑娘之力,怎么如今倒屡屡与姑娘使绊子?”
苏若华不想提这件事,只说道:“今日贵妃闹了这一通,咱们可不能辜负了贵妃娘娘的好意。我这会儿懒怠动弹,芳年你去对大伙说,这些事我都知道,大伙受了委屈,今日的抽成我便不要了,只当算是抚慰。”说着,她坐起身来,微微一笑:“我人微力轻,所能做的,也只是这样罢了。”
芳年领会其意,笑道:“姑娘放心,该谢谁,该恨谁,大伙心里都明白。跟着谁才有好日子过,姐妹们也都看的清楚。”
苏若华倚着软枕,喝了两口梅子露,微笑道:“近来我身子疲乏的很,许多事无暇看顾,只好多多劳烦你们了。”
芳年忙回道:“姑娘且安心养胎,这是头等大事。这以外的,奴才们自会多多留心。”
春桃剥了一枚白杏递到苏若华手边,甚是关切道:“姐姐,你这一日拖过一日,总归不是个办法。皇上昨儿还问起来,你这气色怎么这样差,好在搪塞了过去。然而,皇上眼下顾不上也罢了,倘或认真起来,怕是瞒不住。”
苏若华浅浅一笑,说道:“不必担忧,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赵贵妃到了寿眉宫,自门前下辇,步入其内。
行经西偏殿时,只看门庭冷落,连守门的宫女都倚着廊柱打瞌睡。
赵贵妃知晓这是那恭懿太妃的住处,心里颇有几分不屑,暗道:这老太妃也是不识趣儿,寄人篱下还要出来走跳。没那个本事,还硬要往人前凑。如今弄到这个田地,也是活该了。
她心中很是安然,之前派去刺杀这老太妃的人,早已料理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赵家人做事,从来就是这样干脆利落。
赵贵妃走入正殿,却见服侍的宫女迎上来低声道:“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正在后面的小佛堂里念经,请娘娘自管过去。”
赵贵妃听着,只得往后走去。
才到那小佛堂门前,赵贵妃便听里面徐徐传来规律的念佛声响。
赵贵妃有些不耐烦,打了个瞌睡,小声嘀咕道:“姑母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信上佛了。成日家干这样的事,真让人烦躁。”
吟霜在旁听见,低声道:“娘娘噤声,莫让人听见,对太后不敬。”
赵贵妃便不再言语,只是面上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屑。
片刻,里面念佛声终于停了下来,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太后自里面缓缓出来,里面跟出一个极清隽的尼姑。
那尼姑走到外头,向着太后与贵妃双手合十,鞠躬行礼,却没有言语。
赵贵妃瞄了那尼姑一眼,却见她生的虽十分俊美,眉目之间却有一抹英气,竟无半分女儿的柔媚之感,心中微有几分好奇。
尼姑察觉贵妃瞩目于她,便扭身回了佛堂,将门紧紧关闭了。
赵贵妃颇为纳罕,说道::“这姑子当真是好傲气,姑母与本宫面前,竟然如此无礼!”
赵太后气色颇佳,面颊甚是红润,淡淡说道:“这静和师傅颇有道行,善演先天卦术,哀家也是请了三四次才把她请来,有点脾气也不为过。到底,出家人不在五行之内。”
赵贵妃嗤笑道:“姑母如今是怎么了,倒信起这些神棍来着。”
赵太后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只道了一声:“你同哀家过来。”言罢,当下迈步。
赵贵妃只得随着她过去。
两人到了一件小茶室之中,赵太后与贵妃落座,摈退左右,责问道:“哀家听闻,你今儿又跑去寻那个苏若华的麻烦了?!”
赵贵妃轻哼道:“想必又是吟霜多嘴,姑母不叫我过来,我正要收拾那般贱婢呢!”
赵太后叹息道:“你何必定要这个时候去折腾她?她哪有那个命争得过你去?横竖皇帝不待见你,你也不肯拉下身段去讨好皇帝。何不等她生下皇子,再一发的算账?”
赵贵妃说道:“姑母说的轻巧,皇帝如此宠爱她,她当真生下了皇子,我想要她就肯给么?皇帝必定是站在她那边的。届时,皇帝不肯,我难道去硬夺吗?”
赵太后却笑了一声,冷冷说道:“你可真是个大家闺秀,遇事只知急躁,全然不会应对。淑妃已废,后宫如今就在你手里,内侍省总管吴德来又是哀家的人,你怕些什么?”说着,看赵贵妃只是不解,只得补充道:“待她生产时,给内侍省垫一句话儿也就是了。”
赵贵妃顿时睁大了眼眸,看着赵太后,久久不语。
赵太后又笑道:“你以为,后宫中这种事就少了么?这是如今皇帝后宫没什么得宠的嫔妃,所以你们这些小辈没见过世面。女人难产丧命,本来就是常事。”
赵贵妃倒并不害怕,毕竟她是能找了刺客去刺杀恭懿太妃的人。
这赵家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的狠毒。
她恍然大悟,当即笑道:“姑母不教我,我怎会懂呢?不然,姑母又怎能坐上太后的位置?”
赵太后笑了笑,言道:“这个位置,哀家是自己坐上去的。等着别人让,哀家早已不知埋在哪座坟坑里了。你如今便耐着些性子,不要听风就是雨,耳根子也忒软了些,这叫底下人哪个看的上?你倒替人当枪出气,人家躲在背后看哈哈。就让那苏若华得意一时,有些什么呢?待皇子生下,结果了她就是了。皇帝再如何心疼,也不过追封个尊号。那有什么?死人的荣耀,死人自己是看不见的。”
话到此处,赵太后口风一转,又道:“只是,眼下你却不能再去寻她的麻烦。她干了这么一件事,大伙都高兴,正感激她。你上去打压,难免招人厌恨。皇帝必定护着她,你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徒招人厌恨罢了,你还损了自家的威势。日后,是越发难管人了。”
赵贵妃听了太后这一席话,心里那些怒气便都丢进爪哇国去了,顿时心平气和且高兴起来。坐着吃了太后一盏好茶,方才起身告去。
第八十九章
赵太后看着贵妃的身影, 只是摇头叹息。
待赵贵妃去后,朱蕊过来收拾茶碗,劝和道:“太后娘娘也少操些心, 如今正该颐养天年呢。”
赵太后怅然道:“哀家岂不想过几日清净太平的日子?然而瞧瞧如今宫里这形势, 那妖女入宫才几月,就闹得这般天翻地覆。偏生软儿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哀家不亲自操持, 周朝的后宫便再也不在我赵氏掌控之下了。”
朱蕊听着,又说道:“贵妃娘娘也是年轻气盛,待有了年岁,想必就好了。”
赵太后笑了一声:“当初, 哀家进宫的时候,还比她小一岁呢。还不是占尽鳌头,独享恩宠?”说着, 摇头道:“赵家真是祖宗无德,如今养出这种不中用的女儿来。”
朱蕊默然不语,半晌才说道:“太后娘娘, 其实当初太尉老爷曾想把二小姐送入宫中来, 您始终不准。二小姐容貌虽不及大小姐,性情却极温婉,又很是聪慧,想必能有一番作为。”
赵太后却神色一厉,斥道:“牛氏那贱妇的女儿,也配入宫?只要哀家在一日, 她那贱种就休想翻身!”说着,她看着朱蕊,一字一句道:“哀家知道,昔年那牛氏对你确实不错,然而小恩小惠拉拢人心,是贱妇一贯的手段,你该明白才是。倘或你竟将这些鸡毛蒜皮都记在心上,那哀家可真是看走眼了。”
朱蕊身子打了个颤,忙道:“娘娘误会了,奴才怎会有这般心思?只是奴才以为,二小姐若能进宫,能帮衬娘娘不少,也是一桩好事。到底,二小姐也赵。”
赵太后却斥道:“这贱婢当真是玷污了赵氏的姓氏!”
朱蕊立时不言语了,心底却不由喟叹了一声。
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孽缘。
这牛氏原本是市井出身,乃是一个卖豆腐的寡妇,生的颇有几分姿色,眉眼极擅勾人。赵太尉时当壮年,一日打马从市井经过,就把这妇人看在眼中,再也拔不出来了。两人眉来眼去,就此勾搭上了。牛氏索性也不摆豆腐摊了,就给赵太尉做了外宅,而这个二小姐便也是在这时候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