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记+番外(112)

疯子又捧了碗馊粥来。

阿弟,快喝,哥哥给你备了粥。

许多他来时想说的话,尽数为疯子狼狈的丑态激为怒火。

这是他的兄长么?为何他昔日要风便是雨,却斗不过那假意与他们示好的长兄,甚至落得这等下场?

明明你才是正统的储君,何以落魄至此?

他昔日崇拜的兄长,原来是个保护不了母亲,也护不住他的废物。

他冷眼旁观疯子掏心掏肺的寒酸殷勤,遂落荒而逃。

“十五要回去了?”

他点点头,满面阴郁神色。

龙袍加身的兄长笑意吟吟,俯身,嘴凑到他耳边。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关于……假太子之事。”

被他恨着的亲兄并非亲兄,他以为的盗取皇权者才是实至名归。

一阵耳语后,他面红耳赤,被下人扶着,方登上离京的马车,遂失声痛哭。打那时起,他不再有心与皇室有任何关联。

至于在雪中笑着唤他阿弟的可怜疯人,他不堪回想,只当他死了。谁知此次回京,他不但见到了他,还是以臣弟与君主妻妾的身份相见。

太荒谬了,太荒谬了!那个怯懦的玩物怎可是昔时骄傲的贵人?低眉顺目,已然被宋徽明折磨疯了。

他当时年幼,尚不知宋徽明将宋徽安收为娈宠,今日惊觉,恨不能当面高声向宋徽明质问。

宋徽明你到底是有多恨他,才将他折辱至此?!

他虽是假太子,却是被当做真贵人教养长大的,市井糙人尚不可受此等侮辱,更合乎养尊处优近二十载的宋徽安?!

阿弟,阿弟……

耳畔又响起那殷切的呼唤。

他如今再也听不到了。

除夕家宴。一切照旧。

宫中佳肴虽有不少菜品翻新,但宫廷菜肴独有的精致贵气从未变过。

最精细的食材,最得体的礼遇,却有说不出的怪异。

宋徽明仍端着他平和的架子,与他闲聊吃食,酒过三巡,又笑道:“十五,说来你这次回来,可有再尝尝京城的点心?你小时候就最爱点心,缠着为兄要吃的。为兄之前都忘了这事,真是对不住,今日为兄让御膳房给你做了脆皮豆糕,还不尝尝?”

宋徽齐登时浑身血液一僵,却只道:“臣弟没想到皇兄这般费心,臣弟谢过皇兄。”

“你我是兄弟,何须客气?”

宋徽齐只想着早日解脱,逃回暂时的住处去,便能还算安稳地过几年了。

被呈至案前的豆糕,全然是他幼时所见的模样。

第108章 魔障

旧时宋徽明带进宫的脆皮豆糕都用油纸包着,如今这糕点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纹样精美的瓷盘中,沾上皇室贵气,连对着他,都有几分陌生的主人傲慢。

旧物诛心。

宋徽齐心肝抽搐,五味杂陈,只得强颜欢笑。

“十五你快尝尝,还热乎着呢,做这糕点的,还是皇兄当建王时王府里的那个厨子,几年下来一点儿味儿都没变。”

“……谢皇兄美意。”

他那日竟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逃出宫去的。宋徽明懒得送他出宫,他也识趣,步下生风。

行至宫门处,又追来一小太监:“乐王殿下,请留步!”

小太监怀抱一个可疑的木匣。

“这是何物?”

“殿下,小的在碧公子处当差,那日在御花园,公子因礼制以背示您,公子自知冲撞了您,以这糕点作歉礼,还请殿下收下。”

“你们公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殿下,您收下吧。我家公子面皮薄,您不要歉礼,小的回去也不好交差,殿下,求您收着吧。”

宋徽齐让身边的侍童接过盒子。

“替本王谢谢你家公子。”

这位碧公子无事献殷勤,实在奇怪。他虽收了点心,却不敢吃。

至于这点心究竟是那位碧公子所送,还是宋徽明掺了料送来以绝后患的,他不敢妄下定论。

他到了王府,将点心赏给小侍童。

宫妃娘娘送的点心,不趁新鲜吃就浪费了。

小侍童年方十四,得了点心便如叼了鱼干的猫,乐得眼睛都圆了,与侍女姐姐美滋滋分了点心。

隔天,宋徽齐问起点心如何,小童嘿嘿笑道:“殿下,这宫妃娘娘送的糕可真香,豆沙和枣泥馅料磨得跟泥一样细,团子也粘牙。娘娘也懂风雅,还在木盒里放了几枝新摘的腊梅呢。”

他一路小跑回了屋,抱了只插鲜梅的瓶子来。

“殿下,宫里的梅花可真香,您说小人用水养着,能带回王府去种么?……殿下?殿下?”

他见宋徽齐忽然变了脸色,忙放下瓷瓶。

“殿下你病了?小的去喊郎中来,若您病了,小的便去跟各位大人禀告此事,让陛下准您在京中养会病再回程。”

“无事,本王方才崴了脚,不碍着回去,走吧,咱们回去了。”

“殿下,您的马车稳,小的能将这梅花放您车上么?”

“你放。”

他不忍去看那几枝清香秀气的腊梅,耳边却响起一串十分遥远的对话。

“哥,哥,齐儿想吃枣泥糕了。”

“今天先生教的书背会没?背会了再奖你豆沙甜饼。”

“齐儿还想去花园玩,听小太监说,腊梅开了!”

“好好好,等你这几天病好了哥哥就带你去,你鼻涕还流着,出去一趟给冻坏了可怎么办,你自己不肉疼,母后还心疼你哩……”

……

再看那犹沾朝露的腊梅,他嘴角耸动,硬是将眼泪挤回去。

“夫,夫君……”

傻子被罩在男人高大而沉默的阴影里,颤声问:“夫君可是要奴侍奉夫君了?呜,夫君,奴,奴为你捶肩……”

今天是除夕,宋徽明下了家宴便来成碧这堵他。他被冷落多时,再被宋徽明想起来,也不知是欢喜多些,还是惊惧更多些。

家宴上,宋徽明喝醉了酒,眼下眯着眼,与清醒时不大一样。

宋徽明本人却觉得自己异常清醒。

“唤声‘成圆’让朕听听。”

傻子不知他是怎么了,缺不敢违逆,结结巴巴道:“成,成圆……”

“不对,声音高些。”

“成、成圆!”

小傻子兴许是不会高声说话了,这都带着哭腔了。

宋徽明仍道:“不对。再喊。”

傻子当真哭了:“成圆……”

他头顶是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宋徽明叹气道:“叫夫君吧。”

傻子忙道:“夫君,夫君,夫君!”同时,黑眼珠又亮起来,含泪望着他,硬是挤出讨好的笑容——成碧教的。

真是傻死了。

兴许是喝多了,宋徽明手有些不听使唤,颤巍巍从袖中取出一物,又丢给他。

“送你个东西玩儿。”

竟是那只银香囊。

傻子如接了个烫手山芋,忙缩手任香囊滚至地上。

他上次便是因为这东西被宋徽明赶走的,宋徽明拿着这东西来见他,怕不是又要将他大卸八块。

“夫君,夫君饶了奴啊!”他当成跪拜,哭啼不止,“别打奴,奴怕啊……”

宋徽明见他如此,扯扯嘴角,笑出声来:“怎么?朕赏你的,还不想要了?”

他以往这么说,傻子总要遭罪受,傻子深知这点,哭声更甚,宋徽明却只笑笑,兀自将银香囊拾起。

“这是朕曾经的妻留下的东西,朕是宝贝你,才将这物给你的。”

“夫君所悦一定是位贵人,奴,奴怎配这宝贝……”

“嗯,阿竹和他是不大一样,不要便不要吧,”宋徽明无所谓地笑笑,“潇宫的宫娥说,你在宫中都摔了十几次,腿脚不利索,无人陪着你便少走动。这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朕走了。”

说罢哈哈大笑,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去。成碧忙将他扶住,跟着执灯的太监往寝宫去。

宋徽明身高马大一个人,醉醺醺地很是难扶。成碧倒也习惯了,抬头,却见宋徽明胸口一团深湿。

成碧仔细一瞧,大惊失色:“陛下!”

宋徽明低声笑:“何事?”

“您胸口,血,血……”

“无事,”宋徽明竟笑着从怀中拔出根钉子来,在成碧的惊声尖叫中吹着除夕夜的寒风,哑声道,“朕清醒着呢,你别怕。也别告诉阿竹。”

千万别告诉那小傻子,他是往自己肉里钉了利器,才敢靠疼痛保持理性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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