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阳台,把门锁上,粟烈长舒两口气才从方才的情绪中出来,接了余敬之拨来的第三个电话。
“真生气了?”余敬之说,“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瞎显摆,更没有把你当试验品。”他的声音比秋风还要轻柔,应该是真怕粟烈动真格的生气。他恳求道:“我保证以后不说了,这一次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行吗?”
粟烈望着底下昏黄的路灯,脚尖踢护栏:“我是幼儿园最帅气的小朋友。”
换而言之,他不想大人有大量。余敬之听懂他言中之意,试探地问:“那带小朋友去吃他最爱吃的火锅,小朋友还会生气吗?”
“小朋友是馋嘴,不是傻。”粟烈嘟嘟囔囔,“你想转移话题也别拿这事刺激我,我受不了……你和阿姨的事我又没想多问,你不用这样防着我。”
“我没防你,我就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这话粟烈有些耳熟,他才发觉,几分钟前,他也是这么和冯阳阳他们解释的。理由是没想到,扔下的却是重磅炸弹。
沉默一瞬,余敬之又开口,声音语调连带着气息都变得倦怠:“我出柜的事我妈接受不了,在和我冷战,我不想妥协,更不想你帮忙精心挑选的礼物被她熟视无睹。小树……我从没防过你,她也不值得。”
轻柔的风倏地萧瑟,光裸的上身吹起鸡皮疙瘩,粟烈轻轻地抽抽鼻子:“幼儿园小朋友就是幼稚,等上了小学就不会说傻话了。”
事情告一段落,挂完电话后粟烈转身,着实被隔着阳台玻璃门守着的三位吓了一跳。
他抚抚胸口,去拉阳台门。拉了两下,没动,从里面锁住了。
“?”粟烈拧眉,“干嘛呢?快开门,这风吹得凉飕飕的。”
冯阳阳双手环胸,横眉怒目道:“不开。不老实交代你就外面过夜吧!小骗子。”
“交代个屁,快开门。”
粟烈没好气,不想和冯阳阳闹,眼神求助赵小虎和陶文,结果两人毫无反应。他这才明白,这三人背着他排好了戏码,这是要隔着玻璃门审问犯人啊,身后还有寒风酷刑逼供。
冯阳阳起头,先问:“骆清湖是什么时候追你的?什么时候告白的?”
赵小虎接上:“你是什么时候拒绝他的?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陶文垫底:“他最近故意招你,是想重新追你?”
冯阳阳又说:“把你的感情史全交代清楚,不然,今晚咱都别睡了。”
僵持几分钟,粟烈是真受不住了,败下阵来,一一交代清楚,就差写八百字小作文了。唯独简述的是他当前的情感状况,他只说有喜欢的人,其它一律不说。
三人也没想追根究底,知道他和骆清湖纠葛的来龙去脉就够了。
开门,放粟烈。他一进来对三人就是一顿暴揍,还威胁明天要是因为吹风感冒了,他非得让他们三当牛做马地伺候。
回到温暖的被窝,粟烈点开微信,助教回了消息。
沈助教:抱歉,刚刚有事在忙。你的审美很好,颜色搭配赏心悦目,但裱花和抹面有所欠缺,先到B班练练基础工。
啊啊啊啊啊,粟烈气得想捶床。
截图发给余敬之,再连一排的感叹号表达心情。他委屈地打字——
小树:小朋友太难过了,要有人请客吃火锅才能好
☆、第 17 章
即使心里对分班有一万个不服,粟烈还是忍了,乖乖按照B班的上课时间报到。
第一堂课落在周六下午,恰巧也是节气小雪。
余敬之休息,充当司机一职,他瞥一眼副驾驶的粟烈,问道:“还难受呢,你火锅不是吃的挺开心的嘛。”
粟烈搓搓练习微笑已经笑僵的脸,说:“所以我在努力克服不爽,假装愉快地接受B班。”他嘴角向上勾出一道弧,露出白牙,星眼眨呀眨,“这个笑看起来真诚吗?”
“真诚,”余敬之点头,“牙再白点可以去拍广告了。”
“切——”粟烈听出他的敷衍,也懒得和他计较,嗅嗅衣领火锅味,好在不重。他老妈子似的提醒:“上完课我坐公交回家,你记得给阿姨打电话,顺便替我祝她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
余敬之扯出一抹笑,低声喃喃:“她是越活越固执。”
家庭私事粟烈不好插手,没再多言,到了目的地,他挥挥手下车。
余敬之没有马上回家,他沿着繁华的街道绕圈。缓慢地行驶,重复地等红路灯,听着汽车轰鸣,望着路人行走。
他不在这座城市出生,他的父母不在这座城市常住,他却在这里,找到家的归属感。
停好车,他沿着江边公园一路散步,盘算着时间,在一丛红色茶花旁的石凳坐下,点开通讯录,通话时间显示为一个月前。
李美红的彩铃是一首很欢快的歌,在第二遍播放时接通。余敬之垂头去拨野草,哑声喊:“……妈。”
野草薅了一把,他扔掉又拾起,轻声应:“嗯,我挺好的,工作也顺利。”
“……没有故意和您闹。”路过的小孩看了他好几眼,走远了还频频回头,可余敬之始终低着头,倔强的和散落一地的野草较劲。“我不会去的,您别费心了。”
他一骨碌把剩下的野草全拾起,快速说道:“妈,生日快乐,祝您健康快乐。我这进来一个电话,先挂了,有时间去看您。”
一通电话五分钟,但距离粟烈下车去上课已经过了五十分钟。课程共两小时,还剩七十分钟。
余敬之将帮他释放无力感的野草扔进垃圾桶,继续沿着河边走。
另一边,粟烈手心微微冒汗,坐在最后一排,前面都是聊得热火朝天的同学们。
他们在聊店面位置、装修风格、目标定位、市场需求,没有一句是粟烈插得上嘴的。
到点,负责人进来,敲敲桌子让大家安静,热聊的同学散场,在位置坐好。
负责人说:“杨平老师马上就到,大家耐心等待。 ”而后她让大家上去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轮到粟烈上去时,底下议论纷纷。
一是震惊他是医科大的学生来上专业的烘培课,二是震惊他居然入坑三年了。
做为同学里年纪最小,入坑时间排前三的“人才”,粟烈的老脸臊得有些红。
他迫切地希望老师快点来,让无趣的闲聊时间早点过去。
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位面容慈祥亲切的中年男子进门,身后随着一位个高的年轻男子,长得还挺帅。
粟烈觉着有些眼熟,当他望着负责人给出的名单皱眉时,粟烈想起来了,是那日他扛米撞到的人。
是白杨的朋友。他还是助教。
那个直接点出他基础不好,把他分配到B班,公事公办冷血无情的助教,他叫秦羿。
虽然粟烈心里明白,他被分到B班是他水平不够,和助教没关系,但他心里还有有点膈应和不爽。
不过他认出了助教,助教却没认出他,一个眼神都没多给。
第一堂课,流程稍多,内容简单。
点完名后,杨平老师简短自我介绍,后面是对烘培课的整体安排讲解,剩余的时间在介绍课程所需产品,和各种产品的不同和优劣。秦羿坐在台下操纵电脑。
杨平老师亲切随和,风趣幽默,枯燥的基础知识也变得有趣。
一堂课很快结束,粟烈在收拾笔记本时,有人喊他。
他抬头,在杂乱的人群中看见秦羿走来,手里拿着一份表。
秦羿说:“填一下。”
是一份报名表,内容不多,但也填了一会。等粟烈写完,同学们都散了,他将填好的表递给秦羿,“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秦羿摇摇头,扫一眼报名表,将它放进文件夹。
两人一同出门,粟烈祈祷着秦羿回一趟办公室或是去忙其它事。可他偏偏没有。
沉默到电梯,粟烈忍不住了,主动说:“还记得我吗?半个月前在海河路水果店门口撞到你的人。”
“记得,”秦羿说,“你扛着米,正好撞我伤口上了,印象很深。”
“……”粟烈抿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啊,你的伤口现在好了吗?”
“嗯,好了。”
秦羿话少,且不想多聊的样子,粟烈也没脸去贴冷屁股,一路沉默到门口。
粟烈指指左边的公交站台,说:“我去坐公交,先走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