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一入嘴同哥就愣了,把糖纸翻过来看了两遍:“你在哪里买的巧克力?网上?上面写的也不是英文……”
苏青:“好吃么?”
陈同点头,苏青就又递给他两块:“好吃就成,你管我哪里买的呢。”
陈同拿了他的进口巧克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苏青顺势又问:“刚刚问你的事儿你还没说完呢,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就长话短说。”
陈同含着甜食,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松了口:“说白了就是,刘头对我家有恩情。”
“也不是对我家,”陈同改口说,“对我,对我有恩情。”
苏青问道:“怎么说?”
“我奶奶之前在马路边上摔了一跤,没人扶,是刘头给背去医院的,”陈同捻了捻糖纸,“当时我在上课,家里也没别人,刘头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出了事,那时候是个寒冬,要不是刘头帮一把,我都不敢往下想。”
苏青觉得奇怪:“这样的时候不该联系你家大人吗?你……你父母亲呢?”
陈同偏过头去摸了下鼻子,苏青顿时就想歪了,以为他父母“不在”了,无措地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想什么呢,”陈同打断他的话,“他俩都活得好好的。我爸忙,天天出差,我妈……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他离婚了,不管这些事。”
“……”苏青不想戳他痛处,小心翼翼地问,“就你和你奶奶在家住吗?”
“不是,最开始有我爷爷,我亲奶奶去得早,这个是他后老伴。而且我爸妈虽然离婚了,但是我妈还在我家住。直到我上高中,她才走。”
陈同缓慢地说:“爷爷去世没多久,奶奶就摔了那一回,后来中风了,半边身子动不了,第二年就……跟着走了。”
苏青听着他说,视线不知道往哪放才好,不想抬头看见陈同眼睛里的难受,落在他手上。
糖纸在陈同手里被捋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苏青手心一烫,把手搭了上去。
这动作在这种正经时候显得太过亲昵,烧水壶发出滴的一声——水开了。苏青神思一怔,原本想握住的手动作微僵,改成轻拍两下。
陈同手指头动了动,看着苏青的手也有点出神,莫名地回味起那天苏青握住他手腕时候的感觉……陈同又慌又快地把糖纸塞进苏青手心里:“你帮我扔。”
苏青下意识一抓,陈同的指尖就从他掌心里擦过,男孩子的手并不细腻,带着点少年莽撞的糙,留下的触感痕迹太明显,像是蜗牛爬过镜面,留下一道黏糊糊的水渍。
苏青觉着他心里的明镜是擦不干净了,但是他不敢说。
第24章 九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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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同推开他起身,倒了壶碎叶茶:“你趴着眯会儿吧?等你醒眼之后茶也凉了正好可以喝。”
苏青还攥着那张糖纸,有些愣怔。
陈同拨弄过他的发梢:“瞌睡傻了,快睡吧。”
他从小沙发上拎过校服外套往苏青头上一蒙:“早上别着凉。”
说完便拎着围裙下楼去了。
苏青扯下衣服来一闷头,贪婪地一呼吸又害臊地觉得自己变态,也不敢再抱着,把校服搁在旁边不错眼地看,越看越迷糊,终究是趴着睡着了。
城市在徐徐铺落的阳光里逐渐醒眼,周日气氛闲懒,老城区的老树上雏鸟叽叽喳喳。
陈同再上来的时候端着汤和面,苏青还没醒,他只见着一个安安静静的、乌黑的后脑勺。
陈同走得很轻,没成想放碗筷的时候苏青还是醒了,顶着满头的困倦看着他,眼睛底下青咕隆咚的眼圈儿。
食物的香气好歹唤回他一点知觉,除了差点把瞌睡打进面碗之外,倒是没有把汤勺怼进鼻子里。
什么少年旖思都没有了,苏青觉得自己快死了,半躺在小沙发上瘫着,举起一只手来苟延残喘地喊:“我想睡觉啊陈同……”
陈同嗦完粉,一边抹嘴一边觉得好笑:“那你回去接着睡啊,反正今天星期天。”
苏青支楞起来的手“啪”一下回落,撩开眼皮,眯缝着看他一眼又颓然闭上。
他枕着的地方正好是陈同的那件校服,苏青心里瞬间闪过七八个念头。
苏青:“……我不想走路。”
陈同:“你家又不远,过条马路就到了,坚持一下快得很。”
“可是我打瞌睡会迷路的。”苏青说。
陈同收捡碗筷的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他厚颜无耻理直气壮令他无言以对。
然后把人捡回了家。
穿过早餐店的火热,唠闲嗑的妇女大哥们有说不完的话,脸上堆着几层褶子的笑,小马家常菜门口还是没什么人,大门前的石狮子张着嘴,好似一张笑脸。
才子巷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自行车和小电驴,SUV在这里头没地方停,一辆小轿车靠边停车都能挡住半边路,让机关枪似的老城居民念叨好几天。
陈家门楣上的彩纸还是又土又艳,只是莫名多了几分顺眼。
苏青二登门松垮了许多,这才看见院子里不仅晾着衣服,旁边还有几盆花草和一口压水井,石板凹凸不平是很老的款式,角落里堆着两把艾蒿和蒲草,在夏天散出一股干燥的药味。
他有心和陈同讨论一下这些老物件,但是被瞌睡打破了脑袋,没有力气。
偏偏神思精神得很,他要在陈同家——
睡觉。
想想就容易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
陈同还无所警惕的带着他往房间里走。
可陈同越是无所警惕,他就越是警惕,苏青一派混沌,跟着他走进房间。
“主屋的床是以前爷爷奶奶的,他们走之后就没用了,上边堆了东西,没法睡觉,”陈同打了盆水,把他床上的竹席擦了一遍,“能睡觉的就我这一张床。你要是介意,家里还有行军床,有时候锅盖和金毛来玩,睡不下的时候我们会用那个。”
陈同看了眼苏青的身高:“就是行军床是180的,估计你睡不下。”
苏青盯着陈同的床铺,眼神迷离地就想往上栽:“没关系,我不讲究。”
他太困了,起床的时候全靠意志力,这会儿没有再撑下去的必要,顿时就困得不行。
陈同扶住他:“哎!你不换衣服啊!”
苏青脑子转不过来:“什么衣服?”
“睡衣,”陈同的小规矩挺多,翻开衣柜说,“你身高和金毛差不多,我拿件他的给你?”
苏青眉毛一皱:“不要。”
陈同扯了一边嘴角:“少爷。”
陈同说:“那我拿件新的,宽松大码。”
苏青问:“也是金毛的吗?”
“不是——是我的,我买了准备自己穿的……便宜你了。”
陈同咧着个嘴把棉T恤递给他,的确是个溜肩大码,商城促销20元一件,愣是被苏青穿出了韩版潮款的样式,陈同没忍住魔手——拽开苏青的衣服下摆——“你把衣服塞进裤腰里干嘛?塞进去怎么好睡觉?”
衣摆扯出来之后,就算是苏青有颜值撑场面也要削弱三分,从韩版潮款变成了颓废小哥,苏青再来不及说话,闭着眼睛往床上一躺——立马睡不着了。
“……”
陈同拿了一张薄毯子给他,电风扇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有点嗡嗡的烦人。
躺上床之前苏青觉得自己要困死了,可等真正地躺下来了,每一个毛细孔都张大了感官。
凉席、竹子的气味、头顶的天花板……
身体里所有的接收器都像是瞬间活泛起来了一样,通通变成收割他睡眠的凶手,偷走他的睡意。
苏青眨了眨眼睛。
陈同盯着他:“你睁着眼睛睡觉啊?”
又问:“是不是太热了?我给你开个空调?”
陈同去书桌抽屉里找空调遥控器,一边叨叨叨叨地讲:“就是这个空调是个二手老货,其实也挺吵,主要是它制冷效果还不太好……”
他顿了顿,倏然回头看向苏青,脸色有点尴尬和赧然:“不习惯吧?我在你家用自动马桶睡空调房那么软的床,你在我这里只能躺硬床板吹电风扇……”
“那有什么关系,”苏青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挺好的。”
他躺着,从下而上的目光里浸润了一点窗外照进来的光,显得十分晶莹,很是好看。
陈同背对着窗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像是站在灰扑扑的逆光的角落里看着个发光的小仙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