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的外科实习报告+番外(4)

紫恒原想再说几句,却被她这话弄得不知所措,只好顿了顿说道:“这个……自然。臣即刻就去查。”

两年前,偌元在帝师宣邑及其朝中势力的扶持下,从母亲手中接过了纪宋的江山。时年十四。

偌元登基之后,比她年长仅仅一旬的宣邑升任丞相,名为帝师佐政,实则有意独掌大权,朝中百官皆要向她俯首称臣。

所以宣邑这个丞相,做得其实甚是快活。

但她并不满足。自幼年做天子伴读时开始,做皇帝成了她的人生目标,为此可以背上千古骂名,甚至豁出性命。且她并不刻意掩藏这个野心,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宣邑终归会在未来某日篡位称帝。

这也给偌元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史料记载,偌元年满十七时,在选择凤君的问题上与宣邑发生争执,二人压抑多年的矛盾终于爆发,宣邑被当场夺权赐死。

夺权并非一蹴而就。祈眉猜测偌元其实一直有意打压宣邑,从紫恒今日的态度便可以推想一二的。

只是祈眉现下只想好好养伤,尽量避免术后感染。宣邑丢下的烂摊子她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彼时她轻轻揭开纱布,发现伤口有些红肿,心道这缝合得简直是一团糟。但她也只能无奈躺倒,想象即将形成的丑陋伤疤,以及与未虞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也不知他现下怎样了?

可恨的是,宣邑给未虞下的毒已然伤及他的脏器,要想确定毒素种类却十分困难,眼看着他身子被耗得濒临衰竭,祈眉却毫无办法。

尔今她躺了几天不太耐烦,夜中披衣起来到庭中看花,伤口隐隐钝痛。阿复跟在祈眉身边帮她掀开绿枝花坠,祈眉只想静下来思考如何帮未虞解毒,即便是沾着雨滴的花瓣落在地上,也觉惊扰。

“大人,咱们这是往哪里去?”阿复问。

祈眉对相府也不是很熟悉,这庭间花树无垠,倒像是把她给彻底困住了。她停下脚步来问阿复:“未虞此刻在哪?”

阿复沉吟片刻后应道:“主子应是在画堂。”

是了,未虞甚爱丹青,他应当大多时间都是在画堂中度过的。祈眉对阿复道:“你前边给我开路去。”

“喏!”阿复嘻嘻一笑,赶紧上前给祈眉开路。

祈眉心道自己可能是被那根箭射出PTSD了,现下每走一步都觉如履薄冰,生怕从哪里又钻出来一个刺客冲她来两刀。

不过偌元的功夫做得还挺到位,也不知是故意监视还是真为了保护宣邑,已经多调了许多护军在相府外巡视,夜中也能听见墙外护军行走时的整齐脚步声,使她稍微能够安心一些。

画堂在花木深处,阿复引她到了便知趣地退到一边,祈眉直直朝里去了。

画堂中挂着许多被微风吹得翻飞的宣纸,好似挂满了锦缎的染坊,纸上水墨延绵,一幅幅看过来犹如身在画中,仿佛闯进了他藏着的另一个世界,这世界比现实还要精彩百倍。

祈眉四顾,只见堂中仍有一处微弱的烛光,烛火旁一张压在镇纸下的白纸,也不知原来准备要画些什么东西。看来他的一切都在此,只是他的人不在。

“大人……”

他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不远处,祈眉即刻回过头,果然见他只身立在门口,肩头有些许水渍。他皱眉道:“大人怎的来这了?让在下好找……”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让祈眉咬住了嘴唇,整个人都有点懵神。

“……大人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停下来,祈眉问他,“那时我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明知我不是宣邑,为什么还要帮我?”

那日若不是他在旁作了担保,季曜之恐怕也不敢动刀。祈眉对他的感情忽而变得十分复杂,她拿捏不准未虞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未虞听罢这问题,告诉她:“……若真要有个原因,大抵在下当时只是好奇。”

“好奇?”

想来也是,那种场面谁不好奇会是个什么结果。

“后来见大人接连咬开了数十个黄连,心下倒是十分佩服,毕竟西京的大夫从没有用过这样的疗法。”未虞语气平和,又记起她那日的惨状,“……大人学的这种医术,都是这般治病的么?”

提起这话,祈眉与他笑着解释道:“也不全是,它分为许多派系,大派分内科、外科,两者又分为不同的小派系,我么……便是一个普通外科弟子,刚刚出了师门没几日。”

未虞道:“内外两科可有很大分别?”

“有的。简单说来,西京写药方诊病的大夫都算内科,要动刀子切开病患躯体的便是外科。季大夫现在……就算是内外兼修。”祈眉打趣道,“但内外科虽有很大区别,大多时候也需要相互依靠辅助,先诊断出疾病,再讨论考虑治疗方式。”

“原是这样。那大人觉得,在下这种情况该如何治疗?”未虞浅浅一笑,她认真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

被未虞问住了,祈眉还没想好。四周宣纸任风浮动,无数个恣意世界就在身侧,偏偏她唯恐自己解不开未虞身上的毒,让这些世界通通埋没。

她伸出两只手指压在他下颌,再轻轻压下来,解开他的前襟:“得看情况。我需得先看一看你有哪些脏器受到了损伤。”她补充道,“哪里疼的话便告诉我。”

未虞身子清瘦,肤色白皙,祈眉的手自他滚烫的胸膛缓缓压了下来。方一触到他的皮肤,她脑中便开始暗道完了完了,这下触诊的次序全忘记了。于是从肝区开始,轻轻向上按压,听他闷哼一声,眉头仿佛皱得更深了些……

“这里疼么?”她返回刚才的位置,再度与他确认。

未虞颔首,祈眉踮着脚在他眉心落下了一个浅浅的吻,好似将他当做一块棉花般爱惜。

他疼,大抵是因为中毒的缘故,时而浑身都是疼的……疼起来时如皮肤撕裂、也如摧筋断骨,痛苦难以言状。然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却如一剂强大的安慰般,让他不觉沉溺其中。

祈眉的手继续往他的胃部移了一些,“……那这里呢?”

“不疼。”他乖乖地应着,瞧着她时双目里有熠熠光辉。彼时案上的烛光映在她微红的脸颊,光芒微弱摇摆不定,像极了某件隐秘的心事。

“明白了!”祈眉蓦的收回了手,语气突然之间变得十分严肃,“未虞,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抓紧时间……”

说完这话,她忽而跟一溜烟似的迅速离开了画堂,样子像是在赶着去做什么事。

时间的确很紧,她一分一秒都耽误不得了。

第4章

要先解毒保肝,又不能加重肝脏负担,用药须得十分谨慎。倘使用西药剂量自然不用操心,但中药古方不同于西药,总归是祈眉不太熟的,不敢瞎用。

她遂很快找来季曜之,问他:“未虞身上的余毒,你可以试着帮他清一清么?”

“……余毒?”季曜之看起来十分惊讶,“公子中了什么毒?”

看来季曜之对此并不知情。祈眉干脆与他胡乱解释一番道:“此事我也是刚知道。未虞如今中毒过深、肝脏受损,必然需要先保肝清余毒。对此你可有什么办法?”

“那卑职就先去备一副保肝的方子。”季曜之明白了,但说到这里眉目间有些许隐忧,“大人,可以问您一件事么?”

他必然是对宣邑产生了不小的疑问。

祈眉不得不冷声提醒他:“季大夫,你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哪知季曜之听罢这话却蓦的朝她跪了下来,眼中隐隐含泪:“大人……”他声音哽咽着说,“大人,卑职曾经有位病患,也如大人一般受刀剑外伤,但卑职无能,亲眼见他死我在面前而无能为力。那日为大人取箭之后卑职就仿佛心窍顿开,不瞒大人,卑职一直有心尝试,甚至……偷盗尸体用以窥视脏器……”

祈眉略有惊异,原来曜之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位有进步意识的医者。如此努力,难怪他能成为宣邑的私人大夫,亦是最年轻的一位。

西方医学史上偷盗尸体用以解剖的事并不少,盖伦也曾为了解剖著作对偷盗的尸体进行秘密解剖。虽然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也为人类了解自身脏器、医学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医学始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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