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守义会割稻,有一把力气。趁着年轻,跟村里几个年轻人去江南土地肥沃富庶之地帮人生产队田里收割水稻。这么一去,就迷上了一户人家的小女儿。
胡守义年轻时候长得个高、浓眉大眼,相貌英武,他描绘的家乡风光让从小足不出户的杨玉乔向往不已。杨玉乔家在镇上有个米行,还有个绸缎铺子,从小吃穿不愁。可杨家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一个割麦的外地青年?自然是强烈反对,立马就给杨玉乔定了门别的亲事。
有情人饮水饱,二人一路逃回了胡守义的老家铜钱乡。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俏媳妇领回来,村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甚至有说杨玉乔其实压根不是黄花闺女,是搞破鞋的。杨玉乔十分委屈,又不敢回娘家。
好在胡守义是个有情有义的,他也觉得媳妇跟了自己委屈。家里的活儿一样也不让杨玉乔干,自己在生产队赚的工分全都如数上交给杨玉乔手里。渐渐的,胡守义觉得光有把力气还不行,人得有自己的手艺。
胡守义去镇上饭馆跟人家学做菜,他悟性高、肯琢磨,回村后便专门给红白喜事流水席做菜。乡里虽然不及镇上挣钱多,可油水也大。每次干完都能往自己家里划拉点鱼肉菜蛋,久而久之名气也响了。公社大食堂建起来后,胡守义顺理成章地成了掌勺大师傅,吃上了公家粮。
手里一攒多了点,胡守义就去镇上换糖、换布、换花头绳给妻子、女儿。
杨玉乔跟着胡守义的那些年,着实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
一切都在前几年胡守义突发急病去世了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杨玉乔母女没了依靠。
往回走的路上,杨玉乔心疼地轻轻揽过女儿,“给妈看看,疼吗?”
胡娇娇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娘,真是模样俏又温柔,她自己疼得龇牙咧嘴,“妈,那草糊糊是什么东西?”
杨玉乔莞尔一笑,“这个啊?这是艾草叶。端午烧水洗澡的时候不是都放这个吗?捣碎了你就不认得了?”
“原来是艾草哇。”胡娇娇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瘸腿男冷冰冰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撅了噘嘴,敢说她丑,嘁!长这么大就没人说她丑过!不就是个乡下土郎中么?听村长的意思,好像还是个下乡的知青。这也难怪了,那年头但凡念过几年书的知识分子,一个个都有那么一股子清高劲儿。
“刚刚可把妈吓坏了,还好有惊无险。回去妈给绞个毛巾给你擦擦脸。”
哪里有惊无险?胡娇娇撇撇嘴,都是刚刚那个瘸腿白知青,一句轻飘飘的“磕破皮”就把她给打发了,害得她差点又被村里人以为是装可怜。可见也是个粗略懂点皮毛又心肠硬的赤脚大夫。
杨玉乔和于彩霞领着各自的女儿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第4章 糖水蛋,荞麦面
一见到胡娇娇半边脸血的样子,婆婆王秀花和小叔子胡兴旺都骇然地丢下了手头的活计。
王秀花质问杨玉乔道:“老大媳妇,这怎么回事?我刚刚听有人路过我们篱笆墙外,嘀嘀咕咕说什么娇娇私下会孟家小子?这个娇娇真是不省心,一天不闹点什么出来就不行!”
胡招娣愧疚地扁扁嘴,一副臊眼耷眉的鹌鹑老实模样,跟王秀花认错道:“奶,您别生气了,大姐她没有私奔。她就是偷偷跟春生哥见了个面,有些心里话跟春生哥说说,不巧被月云姐撞见罢了。”
“什么?给任月云撞见了?”王秀花懊悔痛心地直跺脚,“哎呦!那不就是得罪村长一家了?”
自己孙女都头破血流了,这个做奶奶的看见竟然一点都不关心,光想着是否得罪了村长家。就这,自己儿子白捡了杨玉乔这么个漂亮媳妇,儿子走后,不但没照顾好母女还要伸手要“伙食费”!胡娇娇真有几分同情原主。
“说到底还不都怪招娣!”胡娇娇才不要吃哑巴亏,直接将锅甩到这个心机堂妹的身上。“我不过是想告诉孟春生,以后别跟我来往了,别再对我有非分之想,搂着任月云好好过日子去。谁知道招娣传话传成了什么?刚刚还当着那么多村里人的面,赌咒发誓说我要跟孟春生走呢!”
“招娣你是管传话的?”王秀花果然朝胡招娣发了火,“你这个糊涂丫头!你大姐糊涂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就笨,你也笨?她让你去跟孟春生传话,你就传啊?你掂量不出来几斤几两?不会告诉我们大人吗?这下好了,得罪了任家,没咱家好果子吃。说不定来年都分不到好田!”
虽说老太太也捎带手骂了自己笨,这会儿胡娇娇却乐呵着,笨就笨吧,看来自己平时傻白甜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今晚这事装痴卖傻也能用“一时糊涂”给搪塞过去。
胡招娣委屈大了,自打母亲生了弟弟,奶奶的心就偏在了他身上,什么好东西都给他。胡娇娇是大伯的独女,长得又好,从小奶奶虽然嘴上凶,但也喜欢领着胡娇娇出门在村子里晃悠。谁不愿意被夸一句“你家孙女好看”?就连于彩霞也对她没好脸色,总说她没福气,取了名字叫招娣也还是招不来弟弟。
好容易百般讨好,在老太太面前言听计从,这几年才逐渐让祖母的心偏向了自己。能让家里添了弟弟之后,也没让自己日子冷落到哪里去。谁知这胡娇娇三言两语一挑拨,就让王秀花骂了自己。
胡招娣脸色很难看。
王秀花忙拉扯了一把小儿子,“快,明天你带小娇去跟任家赔礼道歉去。”
胡娇娇说道:“不用去了奶,我已经跟任月云把话说开了,还当着那么多人面认了干姊妹。我以后不跟孟春生有瓜葛,任月云不会找我麻烦了。”
胡娇娇一脸爱信不信的样子,哎呦了一声,捂着脑袋进了屋。
“娇娇啊,你看这是什么?”杨玉乔拉开抽屉,从里拿出一个棉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后,露出一个方纸包,瞧这光景,还以为是个金锭子呢。全打开后,原来是一拳头大的红糖。“你这头上流了那么多血,妈去给你冲糖水喝。”
从原主自带的记忆中,胡娇娇知道红糖在这年月也属于宝贵的东西。一般用来给生病的人或者坐月子的产妇喝,好端端的人是舍不得随便喝糖水的。可胡守义在时,却时常去镇上供销社换糖,给她们娘儿俩当零嘴。
不得不说,胡守义这爹当的挺够格儿的,但也不够格儿。因为他把妻子女儿保护得太好了,娇养得像温室里的花朵,放在这山野里,太容易被风摧残。杨玉乔天真,胡娇娇任性简单,就这一家子,不被人扛去卖了还替人数钱才怪!
胡娇娇忙对杨玉乔摆摆手,“不喝了妈!你把红糖收好吧!咱们也不富裕,剩的也不多了。”
杨玉乔喜出望外,“我娇娇丫头懂事了,知道节省了。你今天是病人,一定要喝,妈去鸡窝掏个鸡蛋,给你煮个糖水蛋。饿了吧?妈再给你下碗荞面条。”
胡娇娇心里一阵暖,自打母亲走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母爱的关心了。“妈,不用忙活了,我喝点热水就行了。”
杨玉乔却不由分说,往院子里走去。不一会儿,胡娇娇就听到了母鸡咯咯哒的声音,大概是不乐意鸡蛋被人拿走。
胡娇娇喝了一口糖水,差点没被呛着,心里叫苦道:好粗糙啊!也不知杨玉乔放了多少糖,简直能把人甜掉牙了。再吃这面,胡娇娇又差点没咽下去,“妈,你这放了多少盐?”
杨玉乔眨了眨杏仁眼,“我不知道啊,随手放的。我……我想让你二娘给你煮,可你也知道刚刚因为招娣的事,我一路上就没跟于彩霞说话,我也张不开这嘴……”
胡娇娇咽下了这口“苦面”,望了望空荡荡、窗户还破个洞的屋子,又望了望坐在床边不知所措、一脸无辜的美亲娘,真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活。
难怪祖母提出每个月要交两块钱“伙食费”的无理要求,杨玉乔都忍了。你让她一个人单过去,恐怕不出三天就得饿死。
既有刁叔婶,又有坏堂妹,祖母也是个不讲理的,原主似乎还有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线。想想书里的结局,胡娇娇在心里盘算起来。
过了有个把小时,姓刘的赤脚医生才被人从邻村给“请”回来。人已经是喝得醉醺醺了,好在家门能打开,也就有了消毒、止血的药品和纱布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