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忽涌,纵笔速挥,点作几行字,跃然阵列于书上:
秋空庭槐暖,思落万里沉。萤火珊暮云,沙渚浮雁声。冷雨剪烛夜,握樽晃碎情。泪蕉动霖铃,湿靥不翻身。一阙凭栏处,孤影伴自人。太阴笑红尘,恋念随圆升。惺眼含醉寐,揽月叹晴明。壶落梦自醒,邻扰骂三更。
瞧着纸上的这段字符,似乎是能表达出我心中填埋已久的些许语言。
“冷雨剪烛夜,握樽晃碎情……”我喃喃的念着,似乎瞬间又让我回到了那些雨夜,一个人独自发呆的场景。
“四,四,四叶草,你又,又怎么了?”杜子鹏问我。
“我的诗……”
“难道焉败草的木兰诗写好了?”康一尘奚落着说。
“秋空,空庭槐暖,思,思落万,万里沉,萤火……”杜子鹏把我的书拿过去念。
“拿来我看……”木兰诗抢过我的书。
“吭,吭,秋空庭槐暖,思落万里沉。萤火珊暮云,沙渚浮雁声。冷雨剪烛夜,握樽晃碎情。泪蕉动霖铃,湿靥不翻身。一阙凭栏处,孤影伴自人。太阴笑红尘,恋念随圆升。惺眼含醉寐,揽月叹晴明。壶落梦自醒,邻扰骂三更……”念完,她就瞪圆眼睛看着我。
“这是你自己写的么?”木兰诗问我。
“是!是!你,你,你看那一竖!”杜子鹏似乎很相信我,相信这是我写的。
“是么?”
“四,四叶草的字,有,有个特点,但凡一竖都会拉,拉的很长,很带劲,我,我觉得他的字,有,有剑,剑气纵横。”似乎杜子鹏已经被那剑气所伤,痛得他说话都已喘不过气来。
“哎哟,果然是……”
“我看看。”温若丹说。
“我就说嘛,你能行,没错吧,四叶草。”温若丹说完,又再看了一遍。
“我刚刚写的……”我兴奋的说道。
“我再看看。”木兰诗又抢过去看。
“我先瞧瞧那句……”温若丹又把书夺过去,我知道温若丹的语文比我的好,她一定能够读懂。
“那一句?”
“冷雨剪烛夜那句。”
“那我先看看……”木兰诗将身子侧过一边,避开了温若丹伸过去的手。
她们两就这样看来看去,我静静的坐着,心中从未如此激动过。
“冷雨剪烛夜,握樽晃碎情……”
康一尘一把抢过我书,举起来大声的念,念完就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的是那种不屑一观。
他剑眉上挑,随口就谑弄说:“呵!鸡冠艳是胭脂染!”
全班同学都是一愣,随即就哈哈大笑,都在笑我是个染了胭脂色的假鸡冠,笑我染了胭脂色也不能充数鸡冠。
他们一边笑一边就说:“红鸡冠,胭脂染……哈哈……胭脂染,红鸡冠……”
我知道,永乐帝曾经戏过解缙,他要解缙以鸡冠花作赋,解缙就起句说:“鸡冠本是胭脂染。”不料永乐帝取出一朵白色的鸡冠花来说:“是白色的。”大臣们全都擦掌以待,要看解缙的笑话,岂知解缙应对道:“今日为何淡淡妆?只因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解缙机智的化解了这个笑话,还赢得了永乐帝的称快喝彩。
而现今,康一尘怕是想要效仿永乐帝,有心要我下不来台阶,同学们却一点都不像永乐帝的卿臣,分毫都不容我思虑,瞬间就已在课桌上经笑翻了好几个,翻呀翻的就滚到地上去了。
“没错!鸡冠艳是胭脂染,是胭脂染露肝胆。染露肝胆颜色变,胆颜色变鸡冠艳!”
我几乎是挺着胸脯喊出来的,我将他随口抛给我的那句诗头,回头链尾,对作一段回文诗,让他无从往下接,而且诗意也正好就驳回他‘鸡冠艳是胭脂染’的讽意。
“鸡冠艳是胭脂染,是胭脂染露肝胆。染露肝胆颜色变,胆颜色变鸡冠艳……”康一尘皱着眉头默默的念了一遍。
“胆颜色变鸡冠艳!”
“四,四,四叶草!”
“贾四叶!”
“四叶草!”
“哇……”
同学们惊叫一片,或许我给出的这个答案有些刺激,他们竟然比在广播里面听到康一尘的诗赋被朗诵时还要兴奋。
“啪!”
康一尘狠狠的把书甩在我的桌上,似乎再也没心思继续讥讽我,只是说:“贾四叶,你不要得意……”
然后他就嗤鼻甩袖,坐回他的位置上去了,继续把耳机塞进耳朵。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我竟然就凭着这两首诗成功的加入了云龙文学社。
文学社发行的校刊,每一期都有一个叫‘风语’的笔名投稿,风语,风不语就是风的言语。风语写的那些文章,水准大大超出了我所能理解的范畴,我觉得晦涩难明。我去问过学长,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这风语是谁,不过他们说这是肯定个老师,风语的文章署名后面总会加上这样一句话:你无法阻止波涛汹涌,但你可以学会踏浪而行。
课堂之余,云龙文学社都会有辅导培训,在文学社,凭康一尘的聪明,他一定是捕获了我的举止,破译了我言语词句之间的那些萌动,所以他不仅照旧的用那种高傲的眼神来鄙视我,还时常与我作对。
每每作文,我都定先立意,再凝笔,好不容易才能载上校刊。他就随手撒出一两篇,竟然还当着我的面去叮嘱校刊的学长编辑,一定要和我的那篇版在同一页。好不容易有诗歌得以在校园广播里面朗诵,他又当着我的面对叶梦熙说,下次朗诵我的一篇就要朗诵他的一篇……
我和康一尘就这样暗暗的拉锯着,时光如同锦缎,顺滑温软,从我们的手指缝间,笔锋下,缓缓的消流。
偶尔也会让我们突突打上一个死结,缠绕不开。
那天的天气预报明明报的是多云转阴,天空却匆匆忙忙的就搭错了车次,多云转成了大雨。
我望着窗外,雨点密密麻麻的敲在窗上,水花四溅,窗外的雨水滂沱成了夏日一样的泛滥,我知道这场大雨过后,天气就会急剧的转冷,一直冷到下雪。
湿冷的风将各种沉睡的怪味全都搅翻弄醒,怪味们涌上走廊,肆意的泛滥,同学们捂住鼻子嘴巴,哇哇乱叫。
噼里啪啦的冲进教室,吕帛候一边甩着发梢上的雨水,一边就胡乱的抹他耷拉凌乱的发型,一边唏嘘漫骂。
“去TM的破烂天气预报,早点倒闭算了。”
他的位置挨近着门边,雨花恰恰溅到桌上,教室里面惨白的日光灯管将雨花泛出一阵阵的雾晕,我能感觉到细丝的雨点夹杂冰凉,涌到我的位置。
吕帛候的桌上摞着一堆课本,全部都是湿湿的,上一堂课作的笔记,早就扩散模糊,渗到桌上,重新散作一滩淡淡的黑墨水。
“课桌往后拉,往后拉。”
吕帛候收起他的书本,使劲的用后背拱着后排的课桌,后排的朱绍‘啪’的用力摁住了桌子。
兴许是刮破了吕帛候的后背,他一手抚背,另一手反掌就拍到朱绍的桌上。
“不拉就不拉,你TM压桌子刮破我的后背心了!”
“地赖痞子,刮死你!”
“草!谁是痞子?你TM没本事怪我?”
“你有本事!你那本事就是蹭我饭吃!”
“蹭你M!”
“你M,你不是说很容易么?有本事你去搞定!”
“老子就搞定给你瞧!”
“痞子就是痞子,只敢说不敢做!”
“TM谁不敢?你才不敢!”
“敢不敢拍到手机?!” 朱绍似乎激起了兴奋。
“你TM小声点……”
“敢不敢拍到手机?!”
“你TM小……”
“你敢打我……”
他们俩家都是袭承祖业,自由经商,所以家境富裕,父母出高费插班进来的,痞子一样的举止,恰好就能搅成一锅烂粥,吕帛候一句一个‘你TM’,朱绍终于是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他两先前有些什么矛盾纠葛,这样的口角就能跳起来扭成一团,
我趴在窗边瞧着这场奇怪的大雨,一边转头去看他两扭架,那两个满口粗话的流氓,我实在不想过去劝架。
忽地一想,啊呀!不行,温若丹那么善良,她一定是希望着会有一个勇敢善良的男孩子站出来,主动去劝架!
“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