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他们吻得认真又激烈,看见十只修长的手指把对方背后的校服抓得起了皱,一路向上摸索,最后圈住了脖子。
韩时雨没有声张,默默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他想了一晚上。
怎么有男生会去吻男生。
第二天,他再次见到这两位的时候,一切照旧,他们若无其事的和同学谈笑风生。
韩时雨的心里滋生了一种微妙的情感,那天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咀嚼着。
他想象被抓住后背的人是自己,面对一个和自己身体力度相同的人,该如何克服心理障碍去握紧对方的腰。
韩时雨觉得自己不行。
这个人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行。
高中的他仍旧是一个许多人追捧的明星人物。这时候若是有女孩给他递情书,他只会回笑着回一句:“名花有主了谢谢。”
虽然这个“主”是虚无缥缈的。
别人的高中是轰轰烈烈的,但是韩时雨的却是安静又平淡。他这个人本来就很聪明,从前看了太多的书,自然科学人文社科都包含,所以量比同龄人高出一倍,感触和理解能力便深一些。
别人有的压力他也没有,韩朗没有给他施加太多过度的期望,他也不是很在乎成绩。
因为做事时心无旁骛,所以时间在他身边流逝的很快。
高考结束时,他考上了首城大学。
他拉着行李箱来到这所学府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几个月后,他会在这里真正遇到这样一个人——
他回忆起了初中时给每位向他求爱的女生发过的好人卡,认真地又描摹了一遍那个句子——“我在温习你的一切,我称量我的幸运,且计算它,但是无法使我弄清一点点。”
韩时雨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他以为这些都是见色起意。
但是该死的,自己真的居然见色起意了。
他甚至最初都没有察觉到。
那时候被黑了五个号的韩时雨正在气冲冲地到数字与统计学院找一个叫杨末的人。
他这人善于交际,人缘网在入学第一天的时候就铺开了。
他好不容易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黑他号的是位首城在校学生,正憋着一股子怒气。
他正在和一个认识的学长问人。
“杨末啊……”学长仰头思考了一会儿,“我想想……”
学长边聊起这个人边转头在自动售货机里挑饮料。
韩时雨听着,余光一瞥,就这一眼,目光不期而遇地在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邂逅了一个陌生人。
他动作一滞。
学长正在扫码支付,说道:“我记得他好像被调到海石南楼去了,而且他这个人……”
韩时雨没听进去。
他看见那个长相干净,个子也很高的男生在人群中张望,寻找着什么。穿着一件朴素的白T恤,像一阵风,柔和又清冽。
韩时雨眨了一下眼,第一反应就是,这神仙长得真好看。
“我劝你别去惹他,要是有什么事啊,你去找老师……”学长弯腰拾起他的饮料,说道,“他这个人不好说话……”
韩时雨视线里的男生在人群里找到了目标。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然后便传来一声惨叫,虽然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是很引人注意。
他一言不发地钳住一个外国人模样的黄毛的后脖颈,正在向外走。
“啊啊,舍友,舍友,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知道错了……我……”
看到这一幕,韩时雨手成拳状遮在嘴前,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看什么呢,”学长喝着可乐转身,看到韩时雨在傻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学长一挑眉:“那不就是杨末吗。”他转头看向韩时雨,说道,“你不是要找他打架吗,去吧。”
“……”韩时雨慢慢转头。
韩时雨看着学长。
学长看着韩时雨。
韩时雨:“。”
韩时雨觉得君子应该动口不动手。
那天,他去校外的小商品超市里搜罗了很久,挑了一个质量最好的扩音器。
走到海石楼中央的圆台前的时候,他甚至有点紧张。
韩时雨深呼一口气,沐浴着大众好奇的眼神,踏上了圆台。
他拍了拍扩音器。
他听见周围人们的好奇的议论纷纷。
然后韩时雨莫名地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
就好像是有一个人穿越时空,告诉他,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他人生中最骄傲的开始——
“四楼的,杨末同学,我知道你在上面。”
第44章 关于杨末传(43章主线再继续)
到36岁,杨末的经历可谓“坎坷”。
他的家里并不富裕,老杨就省吃俭用,钱都花在了杨末和他妈妈身上。
杨末的妈妈身体不好,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
小杨末随了妈妈这一点,他的身体很“叛逆”,吃了多少东西也不吸收,还是瘦得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他的性格也跟同龄孩子不一样,他沉默寡言,虽然成绩好,但从来都不参与课堂,老师和同学们有时候会忘记他的声音。
幼儿园的杨末已经有些懂事了,放学从来不排队等家长,自己偷偷溜去医院看望母亲,好几次老师找不到他急得给老杨打电话。
他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两只脚勉强能够到地,一声也不吭地趴在桌子上写工整的阿拉伯数字。护士和病友们都说他乖,不仅不吵不闹,小小年纪还会给妈妈倒水和削苹果。
杨末的妈妈特别会逗小孩,每天都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遇到有趣的事,或者喜欢的小朋友。
小杨末摇头说:“都没有。”
母亲道:“老师没有教你们做游戏吗?”
“有,”杨末想了想,语气平淡道,“今天玩过家家了,女生演妈妈,男生演爸爸。”小杨末说道,“他们都和同桌玩,可我的同桌是个男孩。”
母亲饶有兴趣地问:“那你们怎么演的啊。”
杨末虽然不喜欢游戏,但是集体活动不会抗拒,他道:“我们轮流演妈妈。”
见母亲咯咯地笑了,他歪头,不解道:“怎么了。”
母亲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说:“也可以是两个爸爸呀。”
杨末握着铅笔,摇头说:“不可以的,没有这种组合。”
母亲咂了咂嘴:“嗯……”
“你看啊,”她说道,“男孩和女孩就像磁铁的异极,很顺利地就可以吸在一起。但是男孩和男孩,女孩和女孩,就像互斥的同极。”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两只椭圆状的黑磁石,大概是来看望病友的小孩落下的玩具。
“平常放着的时候,它们是不会碰到一起的。”母亲递给杨末一个,说道,“但是你加把劲,用力地克服阻力,还是可以相碰的。”
杨末认真听讲,说道:“会很难。”
母亲笑道:“所以它们在用力啊。”
他盯着她的眼睛,仔细地把话一笔一划地写到心里面。
杨末很喜欢听妈妈说话,跟好动的小朋友不一样,坐在病房的床边,就能待一整天。
小学的时候,妈妈去世了。
老杨看出来这对杨末的打击很大,所以抽出来很多时间陪他。
可这时候老杨和杨末的相处已经初见不和。两个人都太拗了,何况老杨总端着父亲的面子,不愿意低下头。杨末虽然才上小学,可阴阳怪气和气人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他的行事风格照旧,仍旧是独来独往,不算是没有朋友,但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杨末自觉得自己的童年是枯燥乏味的,每天只有单一的数字和单词,睁眼闭眼,都是同一种颜色。
初中的时候,杨末学会了打架。
他这个人动起手来没有章法,总是有一股狠劲儿,对手通常在心理上就退缩了一步。
最严重的一次打到了医院,他的腰间至今还可见那时候的缝针。
因为这一次,杨末在升旗仪式上被全校通报,老师家长轮着批.斗,他们严厉地问杨末滋事原因,杨末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句“他长得就他妈欠揍”。
要不是他当时还躺在病床上,老杨真是恨不得教训这个横冲直撞的逆子一顿。
杨末那几个朋友里,没有几个关系好到可以站出来替他说话,何况这次还是杨末故意挑头,实在没有什么理可以说。
可是,在班主任拿这个当反面案例的班会上,他的同桌却说,杨末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