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名字叫失眠(5)

或许是因为同情,她被男友算计背叛的凄惨遭遇;又或许是责任,算是替姑姑还个人情。

嗯,应该是这样的。

苏格放下心,在李医生办公室门口停下,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响亮而浑厚的一声回应:“进。”

他吸了口气,拧开门把手进去,坐到桌前的木椅上。

李医生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手不停地在桌上翻找些什么,见来人是他,有些抱歉地说了声:“稍等”,手下翻找的动作未停。

苏格的目光紧跟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的视线锁定一本书,翻了几页之后,看了几秒,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你是来问池清病情的吧?”他问。

苏格注视着他的脸,嗯了声:“是。”

张教授推开门,坐到苏格旁边。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安静了好一会儿。

“她患了双向情感障碍。”李医生突兀的开口道。

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苏格皱了下眉。

旁边的张教授一头雾水:“不是抑郁症吗,怎么又变了?”

李医生转头向他解释:“双向情感障碍属于抑郁症的一种,但比简单的抑郁症治疗更麻烦。”

“治不好了?”平素稳重的张教授也有些急了,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

李医生摇摇头:“也不是治不好,只是比较困难。”顿了顿又说:“我们都得乐观点,这不是什么绝症。”

这种病苏格听过,比单纯的抑郁症更严重,最麻烦的问题在于,药物的副作用很大,并且稍有好转,就极易转向躁狂症,思维极其跳跃,容易走向自杀。

苏格问:“李医生,现在能开药吗?”

病房里,池清闭着眼窝在被子里。

苏格不急不缓地进来,还没走到床边,她突然转过身,望着他凝重的脸色,有些急切地问:“确诊了是不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头道:“嗯。”

“双向情感障碍。”

池清心里最后一根弦就断了。

她说她有抑郁症,是因为理智不止一次地感知到情绪对死亡的渴求,而失眠与感觉系统的逐渐崩溃,更进一步印证了她的猜测。即使如此,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反正没有确诊,那就有可能不是,这样她还能假装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

她不想面对的,除了身体的异常,更多的是对于自己的深切怀疑。

苏格将床边的凳子轻轻拉开,缓缓坐下去,盯着她茫然而不知所措的脸,轻声说道:“不要怀疑,不要害怕,不要放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的脸一点点转过来,眼神变得有些锐利:“凭什么?”

苏格有些懵:“什么?”

“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能拯救所有人吗?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我告诉你,我不会!永远不会!”她的话刻薄而近乎残忍,是要赶人走的意思。

苏格笑了下,没说话。

用尽全力挥出的重拳,好像打到了棉花上。

她本该生气的,可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池清翻了个身,面对着白茫茫的窗子说了声:“你走吧。”

椅子响了声,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听不见了。

他走了。

她转回身,整个房间空空如也,敞开的房门飘进来的微风,将他身上遗留的气息也吹散了。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认识刚好二十四小时的男孩,如此轻易而没有丝毫意外地从生命中消失。

心里竟然有些空虚。

这样也好。至少,她拯救了一个年轻男孩濒临死亡的自由。

可心里,怎么就是快乐不起来呢?

或许,是孤独吧。

又得自己面对无边无际的黑夜了,像所有过去的每一天那样。

池清闭上眼,脑袋渐渐放空。

她睡着了。

梦是彩色的。

湛蓝如洗的天空,纯白无瑕的云朵,一望无际的原野,清凉而沁人心脾的山泉水,小孩子们欢快地唱着家乡的歌。她跟着他们笑,闹着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将气呼呼的小孩用力举到天上逗她笑。

晚饭时间,家长们在门口大声呼喊:“回家吃饭啦!”

小孩子们笑着,像出去觅食的小鸟,跑到父母亲的怀里,笑嘻嘻地跟着回家。

人群渐渐散了,欢声笑语瞬间烟消云散,耳边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她独自站在原地,望着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鼻子里钻进来各种饭菜的香味,却没有一道菜是真正为她做的。

“我也饿了。”她哭丧着脸说。

睁开眼时,窗子依然紧闭,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

鼻尖仿佛闻到一股西红柿炒鸡蛋的香味。

应该是梦吧,她想,再次闭上了眼睛。

“醒了就先吃饭吧。”一道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她吓了一跳,身体猛地抖了下,转过身去看。

苏格满脸笑意地望着她,还保持着刚才他离开前的坐姿。

池清有些恼怒,脸却有些红了:“你不是走了?”

他站起身,摸了下耳朵,开口说道:“这不是给你买饭去了吗,再说,我还没带行李箱。”说着,就向墙角走去。

她眼里刚燃起的微弱火苗陡然熄灭:“这样啊,那你拿了就走吧。”

怪他的视力太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的失落尽收眼底。苏格松开假装提行李箱的右手,突然返身回来:“不行,我还不能走。”

池清眼皮骤然抬起:“怎么?”

“我没钱啊。”他的表情戏谑,偏偏语气正经得不容一丝怀疑。

池清将被子里的左手伸出来,拉开了旁边的抽屉,将有些破旧的粉色钱包扔过去:“拿了就走吧。”随后将身体转过去,不愿意再见到他的样子。

他笑呵呵地捡起来,一把拿出来,装模作样地唾了口唾沫,握在手里开始数:“一。”

“二。”

……

数了几分钟,他有些嫌弃的皱了下眉,又重新塞回去:“就这么几十张,哪够啊?”

池清呼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里面那张绿色的卡,密码六个五。”

话音刚落,他开始笑,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笑得停不下来,捂着肚子躺倒在旁边床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池清怒不可遏,掀开被子就想下床,胸前的伤口却不容许她放肆,张牙舞爪地逼她投降,她痛得啊了一声。

苏格不笑了,钱包随手一扔,快步奔到她面前:“怎么了?”

她没有半点疼痛的样子,直勾勾看着他,心情无比复杂。

“你玩我?”他皱着眉,恼羞成怒地问。

“那你呢?”她也问。

他站起身,偏过头不看她:“我怎么了?”

“不是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她有些固执,偏要刨根问底。

“不是说了吗?行李箱没带,也没钱买票。”

她直接得有些不近人情:“哦,那现在都有了,你走吧。”

“行,我走了。”他说着,将行李箱顺手一拉,向门口走去,轮子咕噜咕噜地转。

这次是真的走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池清心里怅然若失,扭过头轻轻叫了声:“苏格。”

眼皮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突然从门边跳出来,乐呵呵地说了声:“在。”

那一瞬间,池清的眼睛陡然睁大,脸上的表情从失落到惊喜,最后变成窘迫。

昨晚,她因为麻烦到他感到抱歉,他说:“那就接受诊断报答我吧”。今天,她第一次让他走,他走了,又带着香喷喷的饭菜回来了。第二次让他走,他也走了,却在她开口叫他时,突然冒出来。

他好像从未有过放弃自己的想法,而她一次次强人所难,还自以为那就是所谓的成全。

她不会,也不想再逼他走了。

她需要,迫切的需要他,正如他希望的那样。

苏格什么都没问,只是将行李箱推到角落,将视线移到桌上凉透了的西红柿炒鸡蛋上,声音有些沉:“这么快就冷了,啧。”说着就将塑料袋提走,对她说了声:“我再去买一份,你等我。”

池清握住他的胳膊,将钱包递给他,眼睛一闪一闪的:“不是没钱吗?”

他笑了下:“有。”说着又要走。

池清没放手,低下头说了句:“就吃这个吧,我饿了。”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