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一份热饮，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等着。
半小时后，张文准时来了。真人比电视上看起来更漂亮，更有气质，只是当年标志性的干练黑发如今已泛出点点花白，倒是又多了岁月的韵味。
赵青站起来很有礼貌地点头跟她打招呼“您好，张老师。我是赵青”
“你好”
张文朝她点了点头，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并示意赵青也坐下。
“您要喝点什么？”赵青把菜单反过来推到她面前。
张文并不看菜单，直接对着走道里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说：“来一杯威士忌”。
赵青看了看自己的奶茶，突然有点气弱，对面这位喝威士忌的女人确实比她有气场多了。
威士忌端上来后，她端起杯子轻轻摇了摇，拿到嘴边抿了一口。
这才认真地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看着赵青，饶有所思地问：“小郑说你找我是想了解二十年前的1.13事件？”
她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柔和，还像是一把能透视人心的利器，只一眼便让年轻的赵青心生忐忑。
“对”赵青点点头。
张文往后一靠，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她继续问：“所以你是想了解哪方面？”
赵青从包里拿出文件夹和笔记本，打开来拿出一份当年的旧报纸剪贴双手递给张文。
“这篇报道是您写的，上面有提到您是负责整个事故的追踪及调查跟进……”
赵青顿了顿看着张文。
她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您在这篇报道里说到事故死亡人数是九人，但是当天同组的工人一共是十人，那第十个人一直都没有被发现，不明生死，最后只能认定为失踪”。
张文的眼神和缓下来，难得的有了几分失落。
她叹了口气，端起威士忌喝下半杯。
“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按理说也不应该啊，就算是被埋在废墟底下总能找到一部分尸体”。
赵青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很痛苦。
她极力忍住情绪，说出来的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您确定当时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有没有遗漏？”
顿了顿，又问“有没有隐瞒？”
张文的眉毛抬了一下，用那样一种审视的眼神盯着赵青，过后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们当时也有过跟你一样的疑虑，但是搜救队的确没有放过每一寸土地，所有能找的不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那样的结果我们也很遗憾”。
赵青还不放弃，“也许他根本没死呢？也许他还活着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所以搜救队当然会找不到他”。
张文笑了：“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当时那么大的一起爆炸，调出来的视频里也有记录，失踪的那位工人叫做赵树生，他的的确确是在同一个车间里，逃出来的可能性为零”。
她说完端起酒杯喝完了剩下的威士忌，又跟服务员要了第二杯。
见赵青怔着一张脸，笑了笑解释说：“年纪大了，在家里喝酒总被管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多喝点”
赵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没说什么。
她嘴唇发干，喝了一口奶茶却觉得苦涩难耐，一点甜味都感受不到，难道是忘记加糖了吗？还是说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感知味道的能力。
“对了，当年发生那事时你应该很小吧，怎么会记得？”张文盯着她有些好奇地问。
“我就是赵树生的女儿”她咬着嘴唇说。
张文的眼眶一紧，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
只是突然站起来，走到赵青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一个长辈的身份。
中午出了一点太阳，阳光穿越厚重的雾霭投在城市上方。
赵青从店里出来走在冷风里，抬头望向远天，眼里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下午两点一刻，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停在村口，下车走了十分钟在约定的地点跟郑蓝和陈志会合。
“小赵，可等到你了”陈志热切地上前询问，走得快没注意，手里的烤红薯掉了一大块在地上。
等候在旁的一条小狗立刻跑过来噙住了那块红薯。
“来了”郑蓝淡淡地说，一边默默把手里原封未动的烤红薯塞给她。
还是热乎的，赵青接在手里轻轻握着，像是握了一个热水袋。
“嗯”她点点头站到他身旁。
刚想问他几句，却被走过来的陈志打断。
“话说你上午去干嘛了？还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要是再不来我们就得报警了”陈志开玩笑调侃她。
“真不好意思，我……睡过了”她挺不好意思地说。
陈志咬了一口红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年轻人晚上别太熬夜，伤身体”
“哦”她应允着，心不在焉。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她抬头问郑蓝。
“去采访几位工人”郑蓝回答。
“哦，早上去M企的采访怎么样？”
“还好，多亏了环保局长，否则我们都进不去”
“见到相关负责人了吗？”
“见是见到了，只不过……”郑蓝见有村民经过，便及时住嘴不再多说。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陈志吃完最后一口烤红薯，把手里的红薯皮丢给眼巴巴望着他的小土狗。
走得老远了，那小狗还跟着他。
陈志干脆指着小狗大声训斥：“快回家找你妈妈去吧，别跟着我了，你看，真没有吃的了”说完还象征性地翻了翻口袋。
小狗不听，仍旧跟着他。
“它看样子像是流浪狗吧”赵青看了一眼跟在陈志身后的小狗，有些怜悯地说。
“干脆带回家得了，老陈”郑蓝提议。
“对啊，正好跟我们家大宝做个伴”赵青笑着说。
陈志登时开心地像个孩子“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转身蹲下来，小狗蹭蹭蹭地跑到他脚边，用脑袋蹭着他的膝盖，伸出柔软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背，很依赖的样子。
陈志来回抚着小狗的脑袋“小时候我一直就想养一条狗来着，可我爸妈死活不同意，嫌吵嫌麻烦，今天总算是圆了一个梦”
“你说叫你什么名字好呢？”
赵青和郑蓝微微笑着走在前面，陈志和小狗跟在其后。
到了第一位工人家里，系着围裙的女人坐在院子里码柿子，旁边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子捏着一块红澄澄的柿子往嘴里塞，橙红色的柿子汁弄了一脸一身。
“忙着呢？”郑蓝开口打了个招呼。
女人抬头见有来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站起来说“你们好，我们家那位刚出去了”
“哦？不是说好等会儿要采访的吗？”陈志问。
“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坐会儿”女人说完从筐里挑出几个大一些的柿子拿到他们跟前：“今年的新柿子，你们尝尝鲜”。
郑蓝瞥了一眼地上的竹筐，里面的柿子实在小得可怜，一个个干瘪瘦弱，寡颜少色。
而在他的印象里，□□城的C村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柿子供应村，以个大味美，糖分高的脆甜柿闻名于全国。
蓝国首都珈蓝的冬季柿子70%都是来自于C村，连节日里的柿子干、冻柿饼也产自这里，郑蓝吃过几次，味道让人记忆深刻。
“今年的柿子产量怎么样？”
一听这话女人的脸顿时苦闷起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摇着头“别提了，别提了，少得可怜”。
工业污染影响水质和土壤，间接地，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农作物与水果蔬菜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正说着，女人的丈夫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斤熟肉，一袋子烙饼和一瓶稠酒。
“你们来了？我寻思着大老远的过来不容易，上外面给你们弄了点好吃的”男人笑着比了比手里的袋子。
女人顺手接过来袋子拿到厨房里去了。
过了一会儿端着几个大盘子出来放在小屋中央的桌子上，辣椒油拌好的熟肉上撒着鲜绿的碎葱末，烙饼切成三角块码得整整齐齐，另有一盆白菜炖豆腐，稠酒烫得直冒白气。
男人递过来几双筷子“来，别客气，吃吧”
又对着站在一边调整镜头的陈志说：“这摄像小伙也过来一起吃点吧”
“不用了，我刚吃了一个烤红薯，很饱”陈志推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