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鸿宇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什么尴尬黑历史通通都抛到一边,心情豁然开朗。他伸手拉起跪在地上的人:“看在你我如此心有灵犀的份儿上,此事就此揭过,不准再提。我不罚你,你也不能怪我。”
“是。”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让景凌之也不由心里一轻,不再坚持,顺着胳膊上的力道站起来。看一眼主人轻松的笑容,突然问道:“主人还愿意练剑吗?”
“当然。”苏鸿宇讶然,不知为何会有此问,“还的继续麻烦你。”
上次出了那么大问题,主人竟还愿意相信自己,再加上刚刚的道歉,明明挑起话头的是他,现在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唯有一点,他绝不会再次辜负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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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熟悉的地方,两人各拿一柄开刃的铁剑相对而立。
握紧剑柄,摒弃杂念,调整呼吸,气沉丹田,直至眼里心中只剩下眼前的那个人,然后,振刀出击。
内力加持下两人的动作都已超过肉眼能看到的上限,只有两道银光不时交叉,碰撞,伴随兵器相击绽放的火花。
又一次猛烈摩擦后,两人骤然由动转静,带起的风将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一把剑被高高挑飞,又一头插在地上,剑柄犹自震颤不已。
景凌之左腿微曲卸力,右手反握铁剑,剑锋险险停在脖颈前一线处。
苏鸿宇维持要害被指的姿态僵直在原地,握剑的右手垂在身侧,止不住的颤抖。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只余刚刚直指自己脖子的那一剑,还有景凌之那时波澜不惊的双眼。剑锋只要再进一丝,他就会命丧当场。
不过三招!
架在脖子上的剑让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江湖有多危险,这个世界的人命又有多么不值钱。
而他又有多幸运,在最初闯入这里时能碰到像景凌之一样的人,愿意在他羽翼未丰时为他遮风挡雨,为他争取融入的机会。
只有三招......
他和景凌之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属下冒犯。”
苏鸿宇低头看去。
景凌之已经将被打飞的剑捡了回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努力良久,苏鸿宇才能勉强伸出僵硬的手,拿回那把剑。剑尖指向地面,手上的颤抖沿着剑身一路蔓延至剑尖。
景凌之也一定注意到了。苏鸿宇自嘲地笑着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内力比你高,却连三招都撑不过。”
“绝无此事。”景凌之否定地斩钉截铁,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一向循规蹈矩的人一反常态地抬头,主动直视主人的眼睛,“属下猜测主人的世界定是极其安定富足,并无修习武艺保护自身的必要。因此方才交手时才会畏手畏脚施展不开。但不过短短两天主人已能将内力融于剑法,已是难得。主人只需多加练习,自然不会输属下分毫。”
确实是这个道理。一样的身体,他还有原主帮忙打基础,没理由原主能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
被景凌之认真的眼神盯着,苏鸿宇一口干了鸡汤,豪情万丈。他抬手摆一个起手式,道:“再来。”
专心致志时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已是日落西山。约好明日再练,两人并肩往回走,正巧碰上从院子里出来的易芝,他背着药箱,身后跟了一个药童,神色慌张。
苏鸿宇正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就见易芝风一样刮过他的身边,直奔跟在他身后的景凌之,见到人后张口就喷:“你今天怎么没来我这里换药?早就和你说了你的伤还没好,这药必须及时换才有用!当时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我今天等了一天你都没来!还想不想快点好了!知道你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最讨厌你们这些不听医嘱的人了!你再不听话我就告诉鸿宇哥去。”
景凌之一个没拦住,眼睁睁看着易芝那张嘴嗒吧嗒吧把所有事都交代了。
“告诉我什么?”刚练武的好心情一下都没了。苏鸿宇皱起眉,瞥了眼景凌之,面色凝重地看着易芝。
“...!”易芝这才发现居然还有人在,那人不仅长了一张让他看了就害怕的脸,神色还阴沉的可怕,他一下子卡了壳,深恨自己眼瞎,没了刚刚嚣张的样子,支支吾吾打招呼,“鸿...鸿宇哥,您也在啊...”
“你刚刚说景凌之今天没去换药?”苏鸿宇直至问题核心。
“是...是啊。”提起这事,易芝被吓没了的火气又窜上来,“他身体本来就有伤,今早我听说他还喝酒了!饮酒伤身,尤其是对伤患来说。”
......苏鸿宇不自在的摸摸鼻子。
易芝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仍在抱怨:“我本来想着今天见面提醒他一声,谁知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见他来。他的伤本来好的差不多了,这一拖,又不知道要拖到几时。这件事鸿宇哥你一定要管。”
这是肯定的。他轻咳一声,对从刚刚起就一直不说话的人道:“你也听到小芝的话了,正好一起去我屋里换药。”
景凌之有心拖延,却也知道,本就心软的主人不会放任他不上药而不管。但......
是他的错,他该早点去找易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抓个措手不及。
再怎么不想,他也只能找主人说的话去做。
褪下上衣,原本雪白的绷带一层一层缠绕在健硕的身上,有些地方血渗出又干涸,留下难看的暗红色,还有大片的地方血迹都是新的,还在往外扩散。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快好的样子。
苏鸿宇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今早见面时景凌之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那时他以为是喝酒的后遗症,就没太在意,还拉着人去练了一下午剑。
他捏紧手中的剑,几乎想给自己一耳光。
旁边的易芝只在看到绷带时张大眼睛吃了一惊,然后被教主大人的低气压吓破了胆,站在一边半句话都不敢说。
唯有景凌之,已经接受无路可退的结果,打开绷带上的结,手上的动作又稳又快,一圈一圈解开缠绕在身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碰到黏在伤口上的部分依旧没有放慢速度,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暗自咬紧牙关,手上使劲就要用蛮力扯开。
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他所有动作。景凌之沿着那只手看上去,是他的主人,正弯下腰看向他身上的伤。冷若冰霜的脸上,唯有一双眸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景凌之放下手,胸怀大敞的跪坐在榻上,颔首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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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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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气极。
气他不爱惜身体,更气自己当时的视若无睹。
“小芝,有剪刀吗?”苏鸿宇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有......”易芝弱弱地回道,一面手忙脚乱从自己的药箱中翻出剪刀递到苏鸿宇手上。
握紧剪刀,苏鸿宇再吩咐:“去叫人端盆热水来,要烧开的。”
“好:好的,我这就去,这就去。”说完,易芝连滚带爬走出房间,摸了把冷汗,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苏鸿宇深吸一口气,等激烈的情绪缓和了些,才动手去处理景凌之身上的伤。
他曾经独自一人生活久了,这样的伤简单处理没有问题。没有热水,只能先将多余的绷带剪掉,只留下被血粘住的部分。不难,却繁琐,还得小心翼翼,免得造成二次伤害。浓郁的铁锈味萦绕在鼻尖,熏得他就要窒息。不愿去理会沉默不语的人,苏鸿宇一面小心动作,一面仔细听着景凌之的呼吸。在怎么习惯了熬刑,突然被弄疼时还是会不自觉加重呼吸,比直接问或者观察表情都有效的多。
景凌之安静的坐着,任由主人随意摆弄。无处安放的视线时不时扫过主人专注的脸庞,又在被察觉前飞快逃开无焦距的落在地板上。主人凑得实在是太近了。身上的伤早已习惯,无视了那份疼,余下的就是主人的手偶尔触碰到身体时的一点温度,与拂过胸膛的绵长呼吸。他不自在地往后挪一点身体,恰巧此时主人手正捏着绷带,这一退立刻有伤口被拉开。突如其来的疼让景凌之平稳的呼吸一沉。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主人干巴巴地一句“别动。”
他沉默了一下,默默将身体移回原来的位置。
没多久,一个小厮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小声道:“易芝大人说他带的伤药不够,现在回去取了,一会儿就回来。”